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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士成《壵》

  • 副標題:真快樂掌中劇團的英雄辯證
  • 文:李適安
  • 圖:真快樂掌中劇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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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快樂掌中劇團《壵》演述左伯桃、羊角哀、荊軻三人的英雄故事。
描述

真快樂掌中劇團在2023曲藝術節中呈現的新製作《壵》,以馮夢龍作品《喻世明言》第七卷〈羊角哀捨命全交〉為基礎,除了藉由左伯桃、羊角哀、荊軻三人的故事引導當代觀眾斟酌思考何謂「英雄」,也在演出形式上再度挑戰布袋戲的既有框架。

不一樣的英雄

傳統戲劇作品常以英雄人物及其事蹟來達成社會教化及宣揚特定價值的任務,如此境況東西方皆然,西方有所謂的英雄旅程(Hero’s journey,或稱monomyth單一神話)公式,描述故事主人公如何冒險犯難,在獲得常人無可及的成就後昇華為英雄人物;而東方作品的敘事中則時有犧牲奉獻的情境設定,並常將英雄神格化,成為眾人膜拜的信仰中心,如:關公、鄭成功,但當真快樂掌中劇團的編導柯世宏談起《壵》的文本建構時,卻直接表示「這兩個都不想做。」

為何要脫離大眾共同認知的英雄形象?靈感來自工作夥伴的童年故事。長年與真快樂掌中劇團合作的音樂設計姜建興自孩提時期就愛布袋戲成痴,即便被母親責罵也總是一放學就往廟口跑,有次碰巧戲臺前只剩他一個觀眾,當晚那專為一個孩子演上一整臺布袋戲的敬業演師,便成了小姜建興眼裡的英雄。

《壵》的主創群因此開始思考英雄的定義,它得是個深不可測、高不可攀的人物概念嗎?必須具有宏遠的思想、崇高的人格、神勇的事蹟?又或者每個人都有機會成為某個人的英雄,在旁人感到無助時遞出些許溫暖,就如〈一碗湯麵〉故事中那位刻意在碗裡多下了半團麵條的北海亭麵館老闆,在日本札幌的除夕寒夜裡,為困頓的母子三人燃起一絲生命的希望。

在確認了文本方向後,真快樂掌中劇團開始形塑自己的英雄觀點,不以某件傳奇事蹟來揣摩,也不針對哪位歷史梟雄做辯證,而是由情感出發,從人與人之間的相互付出來描述英雄為何物,藉由左伯桃並糧而亡、羊角哀捨命戰荊軻的行誼,細細刻劃出與眾不同的英雄形象,但真快樂想做的不僅只是說說馮夢龍筆下這對異姓兄弟的故事,還要藉著《壵》帶領觀眾做更深刻的思考:「英雄」與「好人」之間永遠是個等號嗎?

你的英雄不是所有人的英雄

西羌人氏左伯桃在前往楚國求仕途中結識了羊角哀,兩人同往南方但不幸遇上大雪,行糧也吃盡,左伯桃遂決定成全羊角哀,留下衣食,自己在大雪中凍死,左伯桃死後被埋在荊軻墓旁,因夜夜受其欺侮而向羊角哀託夢求援,但陰間事豈是陽人可管,羊角哀遂引劍自刎為鬼,偕同左伯桃力退荊軻。

故事中羊角哀、左伯桃兩人之間的友情著實令人動容,即便如此,他們行為能被定義為好人、英雄嗎?柯世宏仔細分析了馮夢龍的故事,發現荊軻其實也是受害者,因為凡事都有先來後到,左伯桃入葬後分食了當地人民的香火,遭受荊軻反擊後又喚來摯友羊角哀,兩鬼聯手使之「白骨散於墓前,墓邊松柏,和根拔起」,如此情景又何嘗不是當代許多社會事件的翻版?更發人深省的是那位在《史記.刺客列傳》中悲壯唱著「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英雄荊軻,為何在《喻世明言》裡被寫成了「喪身辱國」的「燕邦一匹夫」?也因此真正需要被討論的還有「英雄」這概念可否會因為敘事者的立場而有所不同,意即某人眼中的英雄可能是另一人眼中的惡棍,柯世宏以哥倫布(Cristoforo Colombo)為例,那位發現新大陸的航海家在歐洲人眼裡厥功甚偉,但對於世居美洲的原住民來說可就是個大災難。若能使用當代的思考模式重新咀嚼〈羊角哀捨命全交〉的故事,就能發現每個人都有許多面向,但《壵》不以傳統戲曲教忠教孝的方式說理,而是藉由劇情鋪陳帶領觀眾慢慢發現,因為真快樂掌中劇團「不只是純粹演一個故事,而是要創造與當代觀眾對話的空間,如果今天能在故事裡面擷取一些發人省思的意念⋯⋯這東西是比較有趣的。」

布袋戲還能如何演?

真快樂掌中劇團近年的新創作品——2018年傳藝金曲獎最佳年度演出獎《孟婆.湯》、2020年《一丈青》入圍傳藝金曲獎最佳團體年度演出獎和最佳編劇獎,及2022年傳藝金曲獎最佳年度作品獎《王爺飯》皆是以女性為敘事主體,《壵》少見地探討了男性之間的情義,然而布袋戲既有的演出形式能否順利承載前述「何謂英雄」的繁複辯證?又或者需要創造出新的表現形式來呈現?

柯世宏是臺灣第一代布袋戲女主演暨文化部公告重要傳統表演藝術「布袋戲」保存者——江賜美女士的長孫,除了淵遠的家學,也接受了應用媒體藝術及西方偶戲的訓練,對於布袋戲演出的呈現總有嶄新的想法,《壵》中他以多元視角取代單一線性敘事,啟用了男、女兩位說書人,男說書人即是布袋戲主演,負責塑造角色及堆疊情感,女說書人則鋪陳出文本中的時間及場域,兩人各從人物變化及時代變遷的視角切入,層層疊疊將故事交織為網。

在創新的敘事方式之外,真快樂掌中劇團也再度挑戰製作面向的極限,一是將布袋戲以「同心圓」的概念拆成由內而外的五個元素:偶、文本、演師、音樂、技術,藉由不同的排列組合,讓《壵》除了以文本刻劃人物情感,也能在舞臺呈現上相呼應,二是進一步挑戰人與偶之間的互動,跳脫以往嘗試過的人偶共戲,特製服裝將演師的身體化作戲臺,置偶於其上演出,再輔以燈光、影像、音樂,讓戲偶隨著人的移動經歷時光流轉,物換星移。

作為三代同堂的家族劇團,真快樂掌中劇團在守護傳統同時不斷推陳出新,《壵》能再將布袋戲帶往何處?令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