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九月開始,羅又睿多了一個新的生活作息條目,每逢周四晚上他會回到鹿港老街窄巷的小窩,準備從周五到次周二在臺灣木雕藝術人間國寶施鎮洋老師的工作室的研習課程。他與另外兩位文化部支持的藝生,早已跨越三年四個月的拜師習藝「古制」,將在明年三月份結束整整四個年頭的「藝生計劃」。
週三白天,羅又睿搭客運車北上,因為他在新學期開始後又有一個新身份──「臺灣師範大學美術系博士生」。過兩天課程一結束又得搭車返回鹿港,準備連續五天的木雕課程。
早在101年獲選為藝生之前,羅又睿已經追隨施老師上課四年了。起源是他在雲科大文資系大二時,選修施老師開設的木雕課程。想學習傳統技藝的他,先前選修漆器以及大木作,但直到施老師的木雕課才真正讓他安定了下來。我不禁好奇地問他為什麼?他說施老師除了教導技藝、傳授傳統知識,還教導為人處世的道理。這令我意外,一個年僅十九歲的高雄毛孩子,竟然會為了學習做人的道理而追隨一位老師。
臺灣木雕藝術人間國寶施鎮洋在工作室指導藝生羅又睿。(施懿紋提供)
雲林-臺中-鹿港,追星施鎮洋老師
也許真正的原因他自己一時也說不清,但行動卻說明一切。系上一星期一次的課程讓羅又睿意猶未盡,他聽說施老師每周在臺中開課,於是他就每周從雲林斗六到臺中去追隨施鎮洋老師學習。我又問是否因為發現了自己在木雕方面的天分?羅又睿說並沒有,念普通高中的他沒有任何美術與金工技術基礎,甚至連刻刀的打磨都比別人還難以掌握訣竅。但有兩件事是他個人很篤定的,其一是他自認比別人花的時間更多,包含他校外跟隨老師上課,以及課餘前往工房練習的時間;其次他很快地發現木雕世界裡幾近機械的重複動作,反而讓自己原本的浮躁與衝動沉澱安靜了下來。
「一直到第三年,也就是我大四,施老師有時在課堂上會公開拿起我的作品當例子來解說,我才約略感覺到好像自己在木刻方面是有機會的。」大學畢業後,他選擇攻讀高師大研究所,一年之後又重考進入臺北藝術大學建築與文化資產研究所,但他追隨施老師習藝的路一直沒斷。木雕班從臺中文資總管理處(今文資局)移回施老師的鹿港工作室,羅又睿也跟著每周「回鹿港」。
民國一百年,獲獎無數的施鎮洋老師獲文建會(現今文化部)指定為「重要傳統藝術保存者」,也就是所謂臺灣「人間國寶」的最高榮譽,羅又睿有幸通過甄選,成為隔年國家支持施鎮洋「『重要傳統工藝美術傳習計畫』之傳統木雕傳承工作」的三位藝生之一,正式拜師習藝。雖然三位藝生都已習藝數年,施老師還是要求他們從基礎開始到進階,包含陰刻、浮雕、透雕、圓體雕到第四年的圓柱體雕。
施鎮洋的「頂真精神」
在幾近全職習藝的三年多的時間裡,施老師以身教言教其一半子做人從藝最核心的「頂真」(閩南語)精神,那是心態的永遠兢兢業業,一絲不苟,從工作準備到施作,沒有一個環節可以被省略,可以打馬虎眼:「東西(作品)要做好,一掛上去就拿不下來了!」這是對人對己負責的態度。讓羅又睿更加受用的是,施老師也對他在學術層面關於木雕的思考與疑問上,扮演解惑與探討的師長,並且不時提醒他要在技術之外,學習手繪圖稿,並且鼓勵他去爭取客委會獎助,前往日本觀摩工藝師傅的傳承思維與模式。「同樣是一絲不苟的流程堅持,日本藝師要求藝生接近複製性的模仿,但施老師則是在原則性的講授後抱持開放態度,允許我們能夠有創作上的自我。」
進入圓柱體雕的學習,卻也是藝生研習的最後一階段。(施懿紋提供)
沒有出師這回事 一輩子的學習
鹿港老街的小窩,是他用藝生計劃每月五千塊的藝生補助金租下來的,除了基本的臥房、衛浴與廚房,主要的空間是一個大約三坪大小的客廳可以作為自己的工作室,讓他可以從施老師的工房回來之後,在那兩張高腳凳拼起來的工作桌上繼續工作。這三年多來,雕刻幾乎成為他生活的主體,白天、夜晚,甚至完成碩士論文的過程,也都在刻刀的一鑿一切當中,意念清明、文思泉湧。
面對明年三月藝生計劃即將告一段落。這位新鮮的博士生一方面想要補充自己在美術史與藝術論述上的不足,同時希望未來的論文,能夠從一般學術研究少有的「施作者的角度」,來論述木雕藝術。此外,他還希望能朝藝術創作的方向繼續他的木雕師生涯。至於追隨施鎮洋老師的學習,羅又睿套句施老師常說的話:「沒有出師這回事,木雕是一輩子的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