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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異宇宙人|陳煜典 在古典節奏中生成活的時間結構

  • 副標題:第153期-2025/06
  • 文:張慧玲
  • 圖:黃煌智、浩明創意工作室、秦大悲、陳煜典、張智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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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煜典導演。(劉德媛攝)
描述

很多時候導演不是『創造』什麼,而是精確地設計『關係』。

宇宙對話

Q:導演覺得自己哪裡最怪?
A: 講話邏輯最怪
Q:請用一個形容詞形容自己?
A:別人怎麼形容我,我就怎麼形容自己「可愛」
Q:請用一個形容詞形容你導的戲?
A:奇異
Q:導演腦袋裡最常想什麼?
A:吃什麼!吃到有靈魂的食物,就有更多精氣神創作
Q:導演最愛傳統藝術的哪一部份?
A:時間感


對劇場導演陳煜典來說,傳統藝術是一組打開人類感知的密碼!他從古老的表演形式出發,經由聲音、裝置、空間乃至魔術的語彙轉譯,將傳統引入一個不斷生成、持續流動的當代表演語境,召喚傳統中的身體智慧,進入可被遊戲、被進入、被共振,卻難以道盡的劇場宇宙。

 

身段──作為時代交會

南管戲與梨園戲常被視為難以跨越世代的傳統表演,語言太古、身段太繁,但導演陳煜典選擇直面這道斷層,他關注的不僅是戲劇的節奏與張力,並將「傳統」透過實驗辯證──轉化表演邏輯、重寫節奏系統、重新配置觀演關係,讓文化記憶在當代觀眾的感知中被觸發、被閱讀、且重新書寫與呼吸。

在陳煜典的創作邏輯裡,身段不是動作而已,而是一種思想的載體。一次轉身、一抹回眸,都承載著千年來對情感的精緻表達,這種「以少說多」的表演方式,深深影響了他導戲的節奏感與敘事結構。他說:「傳統戲曲的身段讓我理解『留白』的力量,不是什麼都要表達,而是選擇什麼不說,讓觀眾自己走進來。」而南管音樂緩拍中所蘊含的細膩情感,更形塑出他對劇場時間的獨特理解,他稱南管為「活的時間結構」,不是線性推進,而是層層渲染、情緒鋪陳。如《行過洛津》(2017),便以南管作為結構與情緒的雙軸,引領觀眾進入一場「逐步浸潤」的感知旅程。《水淹台北城》(2025),應用現代獨白、角色對話結合歌仔戲唱段,還加上了1920年代的歌仔冊的交互編織,撐出敘事空間。

這樣的身體與聲音訓練,也讓他在跨界創作時:包含聲音劇場、非典型文本劇場,擁有極強的節奏控制力與空間敏感度。他將傳統戲曲中的節制與繁複,轉化為當代劇場裡的留白與張力;他不追求戲劇的外放,而是用戲曲美學裡的「含蓄」、「象徵」與「抽象化」,對抗現代的快速節奏。

 

空間──作為身體延伸

從現代戲劇到裝置藝術,陳煜典以一種既敬重又敢於顛覆的態度,編織出一個動態且開放的藝術對話空間。在《脫殼》(2023)中,最意想不到的挑戰,並非來自藝術本身,而是「數學」。他笑說:「那整排竹子的角度與排列,最後竟然是靠數學公式算出來的。」

《脫殼》延續當代表演藝術中對「場域特定性」(site-specific)的敏銳實踐,更帶有沉浸式劇場(immersive theater)中對觀眾位置與經驗主體的挑戰。《脫殼》不提供線索性的情節發展,而是讓觀眾在竹林裝置、聲響與身體運動的交織中,親身經歷一場空間敘事的流動過程。

陳煜典說:「我覺得導演的工作,很多時候不是要『創造』什麼,而是精確的設計『關係』——物件與物件、演員與空間、觀眾與身體,彼此如何對話,才是劇場的核心。」

這種對「關係」的敏感度,使他在當代表演藝術的實驗場域中,不斷延展劇場的邊界與想像力。

 

觀眾──作為節奏觸媒

場域,對陳煜典而言,是另一種敘事工具。他的創作跨越劇場、展覽甚至線上平臺,跳脫傳統黑盒子劇場的疆界,將表演帶入街道、古蹟、甚至虛擬空間。「場域的轉換不只是環境不同而已,它會改變觀看的方式與感知。」在某些展演中,他讓觀眾戴上耳機走入空間,讓聲音成為敘事的主線;在兒童互動作品中,則讓每個參與者的聲音和動作,回饋並改變場內的氛圍與節奏。

透過音樂設計,捨去傳統典型的鑼鼓進點,沒有明顯的鑼鼓進點就像沒有了開關,如《水淹台北城》用音樂鋪排如漫天大水的進進退退。他說:「觀眾不再只是接收的人,而是劇場共同生成的參與者。」

透過跨領域合作、跨感官經驗導入,陳煜典將南管的緩拍、梨園的身段、東方的空間美學、與當代敘事策略揉捻為一種獨特的創作方法。這是對劇場本質的再提問:在被快速消費的視覺文化中,劇場是否仍能是觀眾與時間、身體與歷史之間的深度交會處?陳煜典劇場的迷人之處,不在於你是否「懂」他用了哪一段南管或哪一式科步,而在於你是否願意進入未竟之地——一同回歸劇場本質的經驗:以肉身抵達、以呼吸對話、以感知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