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好奇走向傳統藝術
很多單位找我通常都有一個共同的企圖:「讓傳統藝術變得『當代』,讓年輕人走進來」,但對我而言,卻都建立在「好奇」,想要知道這個藝術的「邏輯」。
其實這跟我做自己的創作一樣,是好奇感知的歷程。一方面是對某一個題材的好奇,同時也對如何讓觀眾們能夠進入當中的探討,這些對我來說「好好玩」。而很多傳統藝術讓我驚嘆它的精緻,也讓我萬分好奇想要知道藝術裡面的「邏輯」是甚麼?
例如我較早碰觸的崑曲,先不說嚴密的表演體系,小到一雙戲鞋裡的鞋墊、袖子的圖案紋理,得送到哪一個工廠去製作… 每一個環節都有自身的講究與要求,環環相扣,我驚嘆這樣的整套表演系統。
崑曲《南柯夢》開啟了王嘉明導演藝術的另一篇。(劉振祥攝,建國工程文化藝術基金會提供)
誰說傳統「太死了」?
很多人批評傳統藝術裡面有太多套路與規則,嚴謹、馬虎不得。但是就是有這些套路與嚴謹,因此能夠重複訓練,練就基本功。我們今天看到的知名藝術家,無論哪一種戲種樂種,嚴謹紮實的基本功是最優先的,也是藝術得以流傳至今的不變法則。
在基本功之上,就可以累積歷練,然後才有玩的可能性,才會出現即興玩得漂亮的藝術家。但現在年輕的後進經常基本功不足,太多的誘惑使得練功的耐性變得不足,有時候這些找我去的劇團,也希望能針對這樣的常態提出解決之道。
《南柯夢》讓王嘉明體認到基本功的累積歷練,才有玩的可能性,才會出現即興玩得漂亮的藝術家。(劉振祥攝,建國工程文化藝術基金會提供)
一切表演與劇場元素 從聲音出發
接觸這些傳統藝術,也讓我對聲音語韻、對劇場呈現的關鍵性,獲得更為明確的認識。雖然很多劇場藝術在準備的過程需要劇本、曲本等文字化的輔助與依據,但是進入劇場之後,聲音成為主角,一切的表演與劇場元素,都從聲音裡面啟動、發展。
特別是傳統戲曲對於語韻聲腔的細微尖團要求極為重要,一個小小偏差便會導致意義上的重大差異,也讓連帶的表情動作產生變化,形成一個嚴謹的藝術表演系統。
一直以來我對於聲音極其重視,甚至認為聲音主導劇場的一切,甚至延伸出時空感,影響著燈光與設計。傳統藝術一方面讓我再度感受到聲音的強大,也更加篤定自己的劇場藝術觀。
王嘉明近作《聊齋─聊什麼哉?》將洗衣店生活場景融入布袋戲舞台。(山宛然提供)
傳統藝術人不肯定自己
一開始接觸到這些傳統藝術家,總會讓自己汗顏,一方面明白自己在藝術技術上是個空白,同時也回頭想到自己的創作與共同完成的夥伴還有太多要學習。
然而我在進入的過程中發現,很多傳統藝術人不知到自己有多好,不肯定自己。他們反而會認為要改變,讓新的觀眾可以接受理解。
其實我的參與經常是在扮演那個勸說「留住」的人,留住那些厲害,留住那些精彩。我認為現代人是能夠接受與欣賞的,很多的審美經驗與感知能力也還是存在現代生活當中的。只不過我們過著跟過往不同的生活模式,倘若從不一樣的切入方式與面向觀看,也會愛上這樣厲害的傳統藝術。
傳統藝術的「活」應被重新認識
在許多的「嚴」的原則當中,我卻又同時發現很多的傳統藝術是活到現在,而不是被「保留」到現在。
我最近受屏東縣政府文化處之邀,參與在地耕耘已久的恆春歌謠節,過程中發現老恆春歌謠是十分靈活,是即時即興的生活取材。這樣的「活」,不僅是其自身極其重要的特點,也是需要放置在現代人學習與演出恆春民謠的重要觀念。
同時「傳統藝術」四字背後包羅萬象,有如此多的戲種、曲種,每一種又各自有其性格與彈性,例如我們的歌仔戲就比崑曲有玩的空間,偶戲有很大的想像空間。這些差異,不應該被同質化的看待,因為這些都是他們得以存活的要素,同時也是像我這樣的參與者,創作時很大樂趣的來源與可施展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