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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瑞揚舞團 走上尋找靈魂之路

  • 次標題:第133期-20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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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歌》舞作考驗舞者的肢體即興創作。(除韋勝攝)
簡介

楊為仁、布拉瑞揚舞團

在介紹布拉瑞揚舞團BDC藝術總監布拉瑞揚.帕格勒法之前,不能不先說說他的過去。這位在臺灣舞蹈界充滿傳奇色彩的排灣族男生,15歲考進高雄市立左營高級中學舞蹈班之前從未習舞,憑著努力和天分後來居上,3年後保送國立臺北藝術大學舞蹈系,畢業即進入雲門擔任舞者,再轉往美國紐約,在世界頂尖瑪莎.葛蘭姆舞團編作,當時創作演出的《悲慟變奏》得到國際高度評價,被國際舞壇盛讚「感染力強烈、風格清新獨特」。

與舞蹈的結緣是在他
12歲時,當時布拉瑞揚和姐姐一起去看雲門的演出,舞台上舞者精彩的表演,震撼小男孩的心靈,當下立志當個舞者,他說:「回到家,在房間牆上貼了幾個字:『舞出一片天、林懷民第二』。」但因家人不能接受男孩子學舞,所以布拉瑞揚國中時,只能每天趴在舞蹈班教室窗外,看別人跳舞。看似無法改變命運,「祖靈」卻默默「插手」改變小男孩的人生。舞蹈班的老師招手叫來小男孩,告訴他,如果想學跳舞,試試看去考高雄市立左營高級中學的舞蹈班。

就這樣,沒有學過跳舞的布拉瑞揚,瞞著父母,隻身一個人從臺東跑到高雄,和一群從小習舞的考生一起考試,兩個小時的術科考,從芭蕾、中國舞、現代到即興,布拉瑞揚愈考愈心虛,但既然當「祖靈」已經站在你這邊,什麼奇妙的事都會發生。最後面試時,考官問布拉瑞揚學過幾年舞,小小的布拉沮喪的低頭說:「沒學過。」一陣沉默後,主考官問布拉:「如果我們錄取你,你會來讀嗎?」布拉瑞揚驚喜的瞪大眼睛,猛點頭說:「會會會,一定會!」

從臺灣舞到世界 當紅之際回到故鄉

就這樣,布拉瑞揚開始了他的舞蹈人生,從家鄉到都市、從臺灣到美國,布拉瑞揚的藝術天分與成就一步步獲得肯定,前途光明似錦,但布拉瑞揚卻在從美國回到臺灣不久,決定回到家鄉臺東嘉蘭部落,這個決定震撼整個舞蹈界。布拉瑞揚說:「在國際舞台謝幕時,看著台下觀眾,心底突然有了一個聲音:『要讓爸媽看到我的作品』不僅如此,我也想在部落,牽著自己舞者的手謝幕,讓部落裡喜歡跳舞的孩子,不必像我當年那樣,為了舞蹈得離開家鄉。」

BDC舞團位在台東糖廠文化創意產業園區裡,整棟倉庫改建的排練場,黑漆與泥土牆面,像幅抽象的藝術畫。玻璃門上有幾張照片,照片裡布拉瑞揚和舞者笑得燦爛,一如這臺東午後的陽光。玻璃門從裡面被打開時,門栓上的麥穗輕晃了幾下,3隻大狗不等門全打開,迫不及待的衝向門前的大草地,布拉瑞揚跟著探出頭,笑著說:「你們來啦!我先讓狗運動一下!」後來,我們的訪談,就選擇在這片草原進行,因為布拉瑞揚黝黑膚色、深邃輪廓,似乎更適合原野!

從零開始 尋找從土地長出來的舞蹈

算一算,到2020年這一年,布拉瑞揚已經回到臺東5年,後悔嗎?布拉瑞揚斬釘截鐵的說:「當然不後悔。我告訴你,我這一生做最對的兩件事,第一件事是去學跳舞,第二件事就是回臺東。」如果不回臺東,布拉瑞揚應該會在雲門繼續跳舞,他也會繼續編舞,繼續走紅國際舞蹈界。但他說:「說真的,我常常坐在台下看表演,每一支舞不管跳的是什麼,幾乎都能猜到接下來會怎麼發展。」當年布拉瑞揚若留在都市裡,當然能繼續產出好作品,但題材勢必得絞盡腦汁尋找別人沒有做過的,相較之下,回到臺東之後,他的靈感泉源不斷,布拉瑞揚說:「生活裡面全部都是可以創作、嶄新的主題,一天比一天更確定『還好我回來了』!」

回到臺東這5年,布拉瑞揚每天認真的生活,風吹過的每個時刻,有時是草原上帶狗「放風」的輕柔,有時是騎著小摩托車到處「走走」時的熱烈,他一一感受並記下風帶來的信息;有時候,拗不過團員的要求,大夥一起到海邊玩水排練,練習時感受到海水的力量、沙灘的熾熱,布拉瑞揚說:「我發現,以前在跳被海浪推動的動作時,身體會不自覺的往前傾倒,好像理所當然就是這樣,但其實那是想像出來的動作,我們在水裡根本完全被水環抱!」

布拉瑞揚更常帶著團員上山去勞動,真實感受土地的溫度,並從勞動中認識自己的身體。布拉瑞揚說:「原住民族傳統樂舞幾乎都從勞動發展出來的,並且是有舞蹈、有歌唱。」臺灣有原住民族
16族,各族有不同的文化,布拉瑞揚帶著團員一個個去認識,5年來聽到很多好聽的歌謠,也被很多故事感動,並且在實際的田野調查中,找到許多屬於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原住民族原始的動作。聊到這裡,我們隨著布拉瑞揚站起身來,一起學習原住民族的牽手動作,「很多人以為原住民族的牽手,是把雙臂交疊,其實是要把雙手敞開,和左右的人交疊牽手。」布拉瑞揚接著說:「還有,光是一個轉圈,有的族是順時鐘、有的是逆時針,非常有趣!」這些有趣的發現,不僅是布拉瑞揚找回自己的過程,在回歸自己文化的旅程,也成為他創作的養分,布拉瑞揚說:「很難想像,回家鄉創立舞團之前,我竟然沒有參加過一次原住民族的祭典。」

非科班出身團員 樸拙動作更珍貴

布拉瑞揚舞團有個與其他舞團不同的特點,那就是四分之三的團員是非科班的舞者,雖然缺乏專業訓練,練舞時的溝通會比較辛苦,但布拉瑞揚卻更珍惜這些沒有被雕琢過的身體,他說:「也許你會覺得他們的動作很粗糙,但那些簡單、誠實的身體,常讓我感到驚喜,甚至感動。」因此,布拉瑞揚不要團員去模仿那些科班生的專業舞蹈動作,彩排時,他也盡可能不親自示範動作,布拉瑞揚說:「我們團員一樣要上現代舞、芭蕾舞這些基本課程,但我的用意是希望訓練他們的肌肉和如何使用身體,而不是學那些動作。」他強調,畢竟那些動作都是西方的元素,如果繼續用它們來創作,能改變多少?

布拉瑞揚說:「其實我們的團員比一般舞者更辛苦,他們不只要跳,還要唱,要說話,甚至還要演。」布拉瑞揚打破過去編舞的習慣,把人擺在「構思」前面。他說:「以前舞者在台上是跳編舞者給的角色,但我希望我的舞者在台上勇敢做自己。」布拉瑞揚舞團目前發表的作品,有很大部分,舞者表演時必須吟唱歌謠,他說:「因為我們和以前的人一樣,也用身體在勞動。」隨著「勞動著、歌唱著」這樣不變的人生定律,舞者情緒或快樂、或疲累,舞台上他們各自展現,一如我們在生活中或辛苦、或開心繼續往前。

面對自己 追求土地長出來的舞蹈

布拉瑞揚很享受在臺東創作、練舞的日子,他說:「這裡沒有誘惑,創作靈感豐富,這樣的生活也開啟我更多的想像。」或許有人會質疑非科班舞者的演出,但布拉瑞揚反問:「如果沒有技術,一個表演者就無法傳達自己的意念嗎?創作與演出者是否應該省思,抽掉技術、技巧之後,藝術創作表演裡還剩下什麼?還能不能感動台下的觀眾?」他說:「技術不是藝術的全部,相反的,相較於倚重技巧,不要技巧卻能感動人的藝術,才是創作裡最困難的事。」

布拉瑞揚帶領舞團腳踏土地,追求「從土地長出來」的舞蹈藝術,一支支原住民族題材的作品,無疑已經在國內樹立無可取代的獨特性。現階段還有很多東西在嘗試,什麼時候會「開花結果」?布拉瑞揚以他恩師林懷民為例說:「老師從1973年創辦雲門舞集,一直到1998年才讓雲門的『太極導引』成為全球推崇的編舞型態,」所以,布拉瑞揚沒有時程表,他不急著走向顛峰,只有更緩更緩的找回自己,他說:「創作者,最終要面對的是自己。」布拉瑞揚在臺東,學會了「不為證明我是誰」而創作,而是為了「分享」而創作,在祖靈的引導下,布拉瑞揚不再害怕原住民族的身分,逐漸找回自己,也找回屬於自己的舞蹈語言和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