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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裡戲裡的文化與劇場反思 從lamaljeng談起的文化未曾老去

  • 次標題:第137期-20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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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住民文化本無現代劇場概念,得陸.鳩浙恩澇(Terudj Tjucenglav)在劇場中將此翻轉,試圖透過劇場將原住民文化與當下生活連結再造,改變人們的舊心態,並看見更多的可能性。
簡介

得陸.鳩浙恩澇(Terudj Tjucenglav)

得陸.鳩浙恩澇(Terudj Tjucenglav)是排灣族舞蹈家與編劇創作者,他近年來屢屢以原有排灣族文化為基底,跳脫舊有對於文化保存、延續的概念,重新詮釋排灣族的文化,試圖傳遞在劇場之中,文化重新再造下的生命力,並以此引路,讓人們理解到文化的保存並非單一不變,而是整個族群不斷變化的姿態。

部落就是我的研究所

得陸.鳩浙恩澇童年因祖父母參與「部落文化工作隊」四處展演之故,對舞蹈產生濃厚興趣,後來也以此為人生方向。在大學與研究所時期,他學習大量中西方理論與技藝,西方芭蕾、現代舞等不同的舞蹈技藝,都成為他成長上的養分;但他卻也在此時發現自己跟部落的關係離得愈來愈遠。因為他長期以來所學、所跳、所創作,都是他人的文化內容,沒有一個與自身文化有關,他的心始終不定著。

後來,因為大阿姨的一句話:「你是不是應該要回來幫忙建立部落的資料庫?」讓得陸.鳩浙恩澇自國立臺灣體育運動大學舞蹈系研究所休學,並於2014年回到部落,加入由家族創立的鳩浙恩澇文教協會,成為一位保存故鄉文化的文史工作者。過去因社會對原住民文化的不重視,導致在傳承過程中許多原住民文化逐漸流失。當時他的家族因看見部落許多文化在歷經多年後,逐漸不被人知,因而成立協會,專門培訓來義鄉文樂部落當地的族人撰寫地方文史與進行田野調查,重新連結老、中、青的三代族人,傳承族人共同記憶與智慧。

得陸.鳩浙恩澇在這段時間裡大量接觸並整理自身部落文化的內容,找回過去自己一直覺得有所缺憾的文化連結,身心從而在此定著。他笑著說:「原以為我會再次回到學校,但沒想到部落就好像我的研究所,我在這裡需要學的東西太多了。」

劇場上的傳統新嘗試

談起與編劇的緣分,他在大學時便創作小品,2019年還與柬埔寨法爾藝術學院(Phare Ponleu Selpak Association)共同串聯出排灣族與柬埔寨兩者文化揉合的表演《Galju.看路》。2020年得陸.鳩浙恩澇在Pulima藝術節策展的《lamaljeng它們看上去不夠老》更嘗試以新的方式延伸、翻轉對排灣族文化之保存、延續的定義與概念。

說起創作的最初,他說有一部分原因是「想挑戰自己,並知曉是否能打破某些傳統與禁忌,藉此讓更多人理解傳統與當代的權衡。」這樣的企圖,其實跟他從小成長的部落有相當大的關係,他說:「雖然部落在傳統上有許多禁忌與限制,但卻也是一處包容錯誤的地方,讓我得以嘗試許多創新。」

過去排灣族祭儀往往以男性為主,雖然女性在祭儀中仍有重要的地位,卻不曾出現在其中。得陸.鳩浙恩澇在他的戲劇中反思現實生活裡女性不被看見的困境與問題,他希望這些部落中的女性「能被看見」,因此在表演形式上,他安排四名女性表演者作為演出的主軸,去呈現《lamaljeng它們看上去不夠老》裡的maljeveq迎靈祭祭儀。

「保存之外,你們其實能創造新文化」

在編創《lamaljeng它們看上去不夠老》前,得陸.鳩浙恩澇在部落做了許多田野調查,四處訪問耆老並搜集資料。有一次當他詢問耆老是否能唱過去狩獵前吟唱的「勇士舞」歌詞,耆老們反對並說:「一旦唱了當時勇士舞內的狩獵歌詞,就必須依照歌詞的內容來還給部落獵到的獵物。」但又建議可以將勇士舞中的歌詞改掉,不必拘泥於過往既有的歌詞,因為當下的生活就是可以成為勇士舞歌詞的新內容,而文化也正是由此不斷被創造、再生,進而成為嶄新的文化內容。

得陸.鳩浙恩澇從與耆老的對談中領悟到:新與舊、傳統與創新,並非二元對立,而是隨時間演變不斷產生新的面貌,但核心的本質是不變的。他說:「好比過去長輩曾受外來文化洗禮,並將之變成自己的文化。」

說到面貌的改變與本質的不變,他也舉例:在現代劇場中大量運用到的「哭調」,他後來選擇保留古調、填入「自己的歌詞」,這本是過往排灣族社會中悼念亡者生命的方式,但某次長輩聽完表演後曾問說:「你們為什麼不唱自己的歌詞就好?」這令他深刻瞭解到,傳統的確需要保存,但傳統與當下也能共同往前走。這當中要如何取捨、創新,是由當代人去做抉擇。

老去的是心態 文化其實未曾老過

lamaljeng,在排灣族語裡意味著長者,而他們,則意味著大環境下的智慧與知識。很多人總以為文化會老,但透過這齣劇,我想說的是:『文化其實從未老去』。」得陸.鳩浙恩澇當初命名的原因就在此。

lamaljeng它們看上去不夠老》從第一到第五段的表演依序是:《漂流木》、《祂、它、他與她們的故事》、《你們的相遇》、《我們的碰撞》與《和好》;這五段演出分別敘說了在傳統與當代下,自我從無到有的文化矛盾與掙扎過程。

一般而言,傳統劇場演出的執行,往往是上對下的任務式關係,但得陸.鳩浙恩澇並未用這樣的方式去完成創作,他說:「起初曾想以自己的方式完成創作,卻發現作品太過單一,沒有一個群體性。」文化、生活本由許多面向共構而成,得陸.鳩浙恩澇想讓眾人集思廣益並決定事情,所以他說:「我不太希望有太多枷鎖在裡面。」並採以拋出問題給眾人,眾人給予回饋的方式,構成文本,以此作為創作的一部分。

得陸.鳩浙恩澇認為從事劇場編創是給自己很大的一個挑戰,因為他想將從部落裡得到的養分,轉為樂舞符碼,以嶄新姿態保存並讓更多人看見。但這目標極具挑戰性,身為原住民與編創者,他在創作上試圖將從部落裡獲得的文化,以劇場的方式延續,並影響部落的文化藝術發展,讓更多不同文化的愛好者,於這漫漫林野之中,能看見他嘗試開闢出的路徑,並能找回文化本身的活力。「在傳統文化保存與延續上,我們以為聽到、看見了,並依循過往去做就是對的,可很多事卻是一體兩面。 這當中心態的轉化,才更為重要。」他解釋,並總結期望能透過劇場為後人引路的方向與可能性:「我在這齣舞台劇中想改變人們的『舊心態』,唯有如此,文化才能往前進,並看見更多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