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尚秀的後臺大抵是這樣的:空氣裡瀰漫著髮膠、香水跟淡淡的汗臭味,模特兒從後臺往臺口挪動的前十秒鐘,其實非常兵荒馬亂,模特兒大多是當天彩排,穿衣助理必須對好衣桿上每一套從頭到腳的服裝、頭飾、配件與鞋子等等,總是會在時間的壓力下出現突然搞不清楚衣服要怎麼穿、頭飾要放左邊還是右邊;貼著胸貼的模特兒從服裝助理手上拿到服裝,必須在緊湊的時間裡扣好十幾顆釦子,或者拉上拉鍊,移動胸前絲巾,快速搭配好左右手甚至脖子加上耳朵等配飾,髮型師快速梳理髮型,化妝師拿著刷子粉盒補妝,在服裝設計師確認後,秀導一聲令下,模特兒挺起胸膛,大步昂首屬於他的聚光燈。
再來看看劇團的後臺吧!一大早演員們就到後臺梳化,著裝,依序就定位,各自默想臺詞,燈光、音響、道具、布景到位,都已經在舞臺監督的控制之下,但在此之前半個月或是一個月,演員們已經經歷過無數次的讀劇、各自彩排以及最後幾天的整排與總彩,就等舞監一聲令下,各自出場,展現他們已經準備多時的美麗與哀愁。
兩大專業 臺灣交會
京劇與時尚這兩大形式各自專業,各自精采,但是去年年底,這兩大專業居然史無前例的交會了,一向勇於創新、實驗與開發年輕觀眾的傳藝中心大膽地參與了文化部主辦的臺灣第一屆臺北時裝週中的主題秀「傳藝時尚」,在既為交融又不失主軸的發展下,「傳藝時尚秀」主題秀贏得了服裝設計師、各界貴賓的喝采,讓傳統展現了永恆的時尚。
伊林秀導俞凡鏮(右)與國光劇團導演彭俊綱兩位導演各自虛心,相互尊重,寫下臺灣的服裝秀新高度與新視野。
以生、旦、淨、丑四大行當發想
「傳藝時尚」以生、旦、淨、丑的四大行當為發想元素,將臉譜及服飾配件符號融合運用,並以多媒體影像及真人表演互動交融,由國光劇團與傳藝金曲獎得主古翊汎、張孟逸一同帶來傳統藝術的新面貌;除此之外,整場主題秀也邀請西方混聲B-BOX 與京劇鑼鼓點相應和,融合阿卡貝拉的人聲演唱,帶來不同以往的傳統新嘗試,東西方的相互結合、傳統與流行的衝擊,打造了臺灣史無前例的時尚新角度。
此次共邀請4 位服裝設計師,共同展演20套新創服裝以及傳統的經典服飾,分別為康延齡、馬毅、謝宇農以及吳亮儀;康延齡長期致力於傳統文化元素的服裝設計與創新,象徵著華人文化精緻藝術的進化;將臺灣民間信仰以及傳統文化視為生命一部分的馬毅,以關公為發想,創作出2019 春夏的樣貌;擅長以畫作結合時裝的謝宇農,身為眾多藝人御用造型師,擅長結合傳統藝術元素打造創新作品;被譽為國際知名時尚設計及新東方超時創美學的吳亮儀,以數十年的專業經驗詮釋多元文化孕育出的服飾,透過西方剪裁及東方傳統藝術融入時尚創作,呈現臺灣新時尚的魅力;透過4位設計師的作品,在既傳統又創新的氛圍中,為「2018 臺北時裝週SS19」正式畫下完美句點。
傳統表演中的四大行當-生、旦、淨、丑在時尚舞臺上分別亮相。
天龍加上地虎 刺激各自創意
這場傳藝時尚光鮮亮麗的背後,有著兩群最核心的工作團隊,一則是以伊林為主的模特兒走秀,一則是國光劇團的所有工作夥伴,要如何將天龍與地虎聚集在一起,上天下地,完成無可取代的一小時時尚秀,這次各自派出的領銜人物伊林秀導俞凡鏮與國光劇團導演彭俊綱,扮演了舉足輕重的角色,更精確地說,如果不是這兩位導演的各自虛心,相互尊重,這場「傳藝時尚」不會寫下臺灣的服裝秀新高度與新視野。
俞凡鏮過去是資深男模,22 歲出道,走遍各大時尚品牌大秀,30 歲之後決定轉換跑道,朝秀導專業發展,至今將近十年,以清楚的邏輯跟專業的態度深獲外界好評,俞凡鏮說,他是外省第二代,父親1949 年之後隨國民黨政府來臺,然後安家落戶,「我們從小就跟著他聽京戲,只知道父親有空就聽就看,根本不知道他在聽什麼,也壓根聽不懂。」從小聽到大,這個經驗讓俞凡鏮在面對國光劇團的演員,有些陌生但又很熟悉,「這次有機會能夠與國光劇團合作,那麼近距離看見他們耗時多年攢下的基本功,我忽然有一點點懂得父親當年心裡聽見的聲音。」
俞凡鏮 模特兒生涯華麗轉身
俞凡鏮說,時尚就是生活的一部分,文化也是時尚的一部份,這件事情彼此有關聯性,「文化元素跟表演元素加進來時裝秀,不是創新,像知名內衣品牌維多利亞的祕密服裝秀上常常會有比如說巴西嘉年華,或是找流行文化代表人物如歌手來演唱,戲法人人會變,要考慮的就是比例問題。首先大家都有默契與共識,畢竟這還是時裝秀時裝週,主體是這個,但是如何拿捏,其實可以從很多方向去拆解,達到彼此所需要的效果。」
國光劇團導演彭俊綱則是花臉出身,父親也是外省第二代,因為家境的關係,在復興劇校畢業,專工武淨,現為國光劇團導演。他有現代舞的肢體力道,並結合傳統戲劇的紮實功底,為京劇創新注入年輕活力,個性認真負責、身段俐落,「可能因為是花臉,多半當的都是綠葉,常常有很多時間可以想東想西,有時候主角們挺忙碌,當配襯的沒事就在一旁等下一句臺詞再現身,空出來的時間他就會去觀察別人的演出,想想如果是自己會怎樣表現,舞臺畫面怎樣設計會更好,演員動線怎樣會更流暢。
彭俊綱 從武生到導演
「我自己唱的是武戲,年紀大了之後身體狀態不可能永遠停在高峰,我當時又有退化性關節炎,膝蓋做手術,最後有機會我就轉導演,繼續把經驗傳承給下一代。」彭俊綱說,早期他也接觸舞蹈,曾經與太古踏舞團一起巡演十多年,「我也接過時尚秀,某一年跟著一個化妝品牌要走秀,邀請伊能靜來,我還記得我全身塗金黃色像個小金人,就在信義區新光三越旁香堤大道上開始邊走邊演,一路演到專櫃。」這次聽到跟服裝要結合,「團長指著我說,那這個案子就交給你了。」
彭俊綱說,國光劇團其實很多觀念都很新穎,口號正是「傳統是永恆的時尚」,「在臺灣的藝文環境,京劇比較邊緣,國光劇團從作品到觀眾都非常努力,希望可以吸引年輕朋友成新生代觀眾。年輕世代文化底蘊相對來說比較薄弱,很期待透過跟時尚做結合,能夠吸引更多新觀眾喜歡傳統戲曲。」
彭俊綱說,他跟俞凡鏮開會多次,兩人出乎意料地合拍,兩人都有著溫文儒雅的氣質與豐富的專業經驗,一切貴在人和。
國光劇團導演彭俊綱是花臉出身,復興劇校畢業,專攻武淨,現為國光劇團導演。
模特兒是用服裝說話的演員
俞凡鏮說,大家都有共識,不做那種「模特兒去演京劇,京劇演員穿服裝設計師設計的服裝走秀」的事,「這只會害了雙方。」在服裝設計師都沒有交服裝,只有一個概念的狀態下,兩人確認了走秀形式,不同的段落讓表演者做開場,變成一個引言,再去把角色帶出來,「說實話,國光劇團是很強的表演單位,我們太容易被吃掉;其次服裝套數不多,但風格獨具,要如何分配比例是很值得的挑戰。」
彭俊綱則表示,這是盤古開天以來國光劇團第一次跟真正的服裝秀合作,「雖然過去做過很多跨界,包括跟國家交響樂團,北市國等等,那些叫做跨界:但這次我覺得我們做到了融合,各自獨立,各自風華絕代卻又互相烘托。」
彭俊綱說,國光劇團的一出來,就是要拿下所有人的掌聲,雖然是時裝秀,但國光的配合也不能低階,不是跑龍套,於是他提出生旦淨丑四個段落,以四大幕作演出,「模特兒不也像是沒有語言的演員,用服裝表現設計師的故事,就這樣將兩者融合為一,與演員彼此呼應。」
伊林秀導俞凡鏮說,時尚就是生活的一部分,文化也是時尚的一部分,這件事情彼此深具關聯。
傳統與時尚 異曲同工
這次合作之後,雙方找到許多異同之處,比如說,模特兒走秀要的是「定點POSE」,在舞臺臺口一次,走到中間定點一次,最後回去再一次;傳統戲曲就是「亮相」,翼幕一次,臺口一次,回去之後最後再回身一次。兩者有異曲同工之妙。俞凡鏮說,舞臺就是這麼奇妙的地方,透過身高,透過服裝,即使不講話,但會有一種獨特的模特兒氣勢,「模特兒們都清楚,國光劇團很厲害,他們在自己出去前都會先壯大自己的情緒,只有自己飽滿,出去才可以跟劇團表演平衡較勁,你會翻跟斗很厲害,我也不會輸你,舞臺上就是會有這種很特別的化學作用。」
彭俊綱說,這次的合作真的非常有趣,比如說服裝設計師馬毅這次用關公做主題,他就希望服裝模特兒也要勾關公的臉譜,「這件事情我與凡鏮導演溝通,設計師想勾,但是梨園有梨園的規矩、禁忌,有一些角色就是不可以隨便畫,比如關公的大紅面。」
但是設計師想要,該怎麼辦呢?彭俊綱說,畫臉譜的想法很好,但在傳統戲曲界,由人變成神是不可以隨便畫的,大多數民間戲都會有著這一層尊敬,最後就是在長鬍子之下打一個叉叉,表示這不是在演「神」,另外,不拿關刀,「以前演關公禁忌更多,比如說演之前要禁慾三天,淨身;開始畫之後就要肅穆、禁言,還有,女性絕對不可以演關公。」但現在都已經隨俗,女性演關公更成創舉。
無法勾勒關公的臉譜,那就勾部分吧,在國光劇團的資深彩妝師傅的巧手巧思之下,模特兒臉上的妝如河流般奔流模特兒的額頭、高鼻到嘴唇,與服裝巧妙搭配,展現了既傳統又時尚的風貌。又好比俞凡鏮不懂京劇,也沒有興趣,但是古翊汎在演出時的歌聲與身段,就會讓俞凡鏮停下眼光,靜靜欣賞這份獨特的千年京劇舞臺魅力。
傳統與時尚結合,Why No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