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西洋鋼琴與小提琴的樂者,當有一天接觸到臺灣傳統音樂的「南管」與「北管」時,是否能將西方流行音樂與臺灣傳統戲曲結合,並重新賦予生命?音樂創作人楊易修語帶肯定地說:「只要花時間沈浸到傳統音樂裡,就能認識傳統音樂的語法與美學,然後將它的菁華淬鍊出來。」
楊易修強調,在不打破傳統的情況下融進流行音樂,可以讓不了解甚至是排斥的族群,發現傳統音樂新的樣貌,進而認識傳統的世界。
然而,目前新時代的年輕人,即便自幼接觸西洋流行或古典音樂,仍然沒有誘因吸引他們欣賞傳統音樂,楊易修也是如此。但任何事的啟蒙都源自於好奇,楊易修是因大學時選修世界音樂相關課程,而開啟了他鑽研傳統音樂的道路。他表示,從各民族音樂的角度,了解其民族的價值觀與宇宙觀,不僅能對音樂有更開闊的想像,同時更能吸引聽眾去深入了解音樂的本質,以及存在的意義。這個開啟,讓楊易修拋開過去對傳統音樂的既定想法,進而積極吸收更多世界音樂的養分。
反省己身 文化認知薄弱
然而,傳統戲曲音樂中的南管音樂,能被流行音樂接受嗎?楊易修憶起他在課堂上王櫻芬教授贈予《蔡小月南管散曲》,這張CD是由Radio France法國唱片公司壓製,研究臺灣漢學的 Kristofer Schipper 聽見蔡小月演唱,便力邀她與南聲社的老師們到法國舉行南管音樂演奏會,獲得熱烈迴響,隨後於1988年9月錄製此張專輯,當時楊易修聽到後驚為天人,「這音樂怎麼這麼特別?這麼不同?」這張專輯的出現,讓楊易修的音樂世界多了臺灣傳統音樂這塊鮮豔的色彩。
當他有機會到奧地利維也納當交換學生時,與外國同學一席交談後,才真正影響他開始製作跨界音樂。
「去留學的時候,同學問起臺灣的傳統音樂有什麼,雖然能約略的回答出一二,但當在反問他們時,他們卻能侃侃而談自己國家的傳統音樂,比較起來自身對於文化的了解明顯不夠深入。」
在交換學生的那段期間,他不斷觀察國外對於傳統的保存與運用,開始反省自己對自身文化的意涵與認知薄弱,更反思如何將自身的本土音樂與世界做連結。回國後,便開始著手探掘臺灣傳統音樂,進入館閣學習南管,尋找軒社研習北管。他認為在做跨域前,應該先窺探該音樂的原有樣貌,就如「民族音樂學」所論,不應該是帶著自己的角度眼光去了解這個樂種,在製作上更不能只單純地使用該樂種的旋律,直接拼貼於流行中,在南北管的音樂裡學習了三、四年的時間,深厚了他對於傳統音樂的知識與意涵。
傳播音樂 發現傳統樣貌
「在傳統的流傳裡,有些人傳承、有些人創新、有些人書寫、有些人研究,這些人的努力,都是為了讓每個人對傳統有所認知,然而對楊易修而言,對傳統的責任不僅僅是創新,更是傳播音樂本身。」
花時間沈浸在傳統音樂裡,使得他認識了傳統音樂的語法與美學,將傳統音樂的菁華萃煉,在不打破傳統下融入流行音樂中,讓不了解甚至是排斥的族群,能發現傳統新的樣貌,作為一個開端進而認識傳統的世界。楊易修表示:「在高中期間聽了很多前衛搖滾音樂,因為這種風格的音樂聽起來比較不和諧,是屬於比較冷門的,但在我的看法裡,前衛搖滾的存在不可能是不和諧的,不可能是不好聽的。」
傳統音樂在現代大眾音樂裡,剛好也是相對比較冷門的樂種,易修以獨特的見解,試圖用與別人不一樣的想法解讀臺灣傳統音樂,將南北管重新做編寫,誠如他所說的:「在做每一個決定時,都必須反覆質問自己,這樣的做法是否有意義、不違背傳統直覺,並且在流行的美學上不失光彩?」
調整基準 賦予音樂意涵
在多次與自己的對話後,易修在臺北藝術大學跨藝合創音樂學程畢業製作《三郎》中,展現了他第一次較大型的作品編寫,此次製作是以「北管」音樂作為出發核心,保有大量北管傳統鼓介「火炮」、「哭相思」、「跌馬介」,以及改編傳統牌子「三通」,將鼓介與牌子以不破壞原有樣貌作為考量放入作品中,在流行與傳統融合上,「平均律」成為最大的課題,在流行音樂大多使用「十二平均律」,而傳統北管偏向「七平均律」的使用。
他說:「在我們的製作中,這是必須先考慮的問題,究竟應該拿傳統樂器改制、再透過後製調整音準,還是讓他們維持原樣?考慮的結果,自然是存在於穩定的十二平均率中較為恰當。在經過多次與樂手、共同創作者討論後,我們選擇在不同的段落使用不同的手法,例如嗩吶獨奏時就會以國樂嗩吶吹奏,而三支嗩吶齊奏時,就會以一隻國樂嗩吶搭配兩隻北管嗩吶,而兩位北管嗩吶的演奏者就必須控制自己的音高,以國樂嗩吶為基準做調整。」
這樣的作法讓北管嗩吶的音色存在於音樂中,同時也解決了「流行樂手」與「傳統樂師」兩方演奏者間「平均律不相同」的難處。這是音樂創作者在深入了解該樂種後,終能以傳統作為發想的焦點,而如何在不影響其音樂樣貌的前提下製作、解決,更是音樂創作者製作音樂的本質。
然而,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應賦予跨界音樂什麼樣的意涵更為恰當?楊易修以「在不和諧中,尋找和諧」這句話作為結論。的確,這也是所有音樂人的心聲,讓傳統音樂在世代與世代間綿延不斷,進而與流行銜接,幻化出美麗又動人的詩篇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