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不管是影視作品、文學小說,甚或是劇場演出,都掀起一股妖怪風氣。妖怪題材之所以迷人,除了戲劇情節能打破現實框架,創造出一個多元奇幻的想像世界,人/妖之間的雙重性辯證,也讓人性的刻劃更為深刻。
戲曲身體的精怪敘事與想像
相較於妖怪、神怪或神魔等詞彙,李小平更傾向使用「精怪」一詞。「精怪是更有意識感的,像是你在一個夢幻之中,或是經歷了一個非寫實的場景。」他也表示,當初決定以精怪為題,並非是要去蹭眼下的熱度,而是出自對於近年戲曲演出的觀察及隱憂。
自臺灣戲曲中心建成後,有越來越多的本土劇種進入現代劇場演出,相較於早年的時空背景和演出條件,早已不可同日而語。「我記得當時合作的前輩藝術家,都將此(進劇場)視為非常慎重的,沒有人敢輕忽。」李小平觀察,時下有許多劇團強調跨界、跨劇種的形式,以嫁接、移植的手法就進到劇場演出,這種「拼組式」的製作方式,已成了時下主要的演出形式。對此,李小平希望利用策展的方式,以原創性為號召,鼓勵更多專業的戲曲人才參與創作,用原創性去提振戲曲在當代的發展。
那為什麼是「精怪」?李小平認為,以精怪論臺灣的策展思路,一方面希望創作團隊朝向超現實感作發想,藉以跳脫出自經典文本的改編框架限制;另一方面則是鼓勵團隊,挖掘戲曲表演本身所具有豐富的非寫實感的身體語彙,「回到以演員身上的表演能量去強調精怪特質,而不是去加強劇場視覺空間上的魔幻感官。」戲曲演員要如何使用本來的身體語彙,創造出精怪感的敘事想像,是策展人交給每一個創作團隊的功課,考驗著他們的能耐與實力。
為了激發出不同的火花,今年有不少傳統戲曲團隊找來現代劇場導演合作,如莎妹的王嘉明、Baboo與明華園天字團的合作,臺北海鷗劇場的宋厚寬,則與古翊汎、劉冠良聯手。李小平強調,這樣的合作模式可以讓團隊與不同創作者發展出「橫向對話」,將創作重點回到發展題材上,並且從中培養出默契和信任;但他也坦言,這個過程確實花了許多的時間和力氣。
以「精怪」追求現代性
身為當代戲曲導演,李小平在臺灣戲曲界具有重要的地位。他對於傳統戲曲的現代性追求與美學表現,同時也影響了當代戲曲的發展面貌。在他看來,每一個以精怪為題材的成功作品,「他們或多或少都已經知道,自己所理解的精怪所指為何」;在他看來,精怪並不只是外貌上的裝扮、型態,它更可以是一種奇幻的狀態與存在,甚或是一段幻夢般的經歷。
李小平以自己曾經執導過的作品為例。2009年,國光劇團推出《狐仙故事》,編劇趙雪君以日本漫畫和《聊齋誌異》為靈感,在戲曲舞臺上刻劃出非典型的狐仙形象。李小平認為,這個作品透過前世今生與曖昧的性別轉化,講述人/狐之間的真情與執著,跳脫了以往傳統戲曲中的狐仙形象與敘事手法,表現出豐富的人文視角去看待當代的性別議題,「這是一種精神上的現代。」
「我認知的當代,從來都不是外在的,更多是意識上、情感上的判斷。」回看其早年的導演作品,《閻羅夢─天地一秀才》以表演節奏上的力度,去催化文本本身所具有的現代意識;在《金鎖記》中,他將現實場景轉化成超意象的空間想像,或是利用蒙太奇手法,強化表現曹七巧的愛恨嗔癡。從這個角度來看,以精怪為題的創作思路,滿足了創作者在精神上、形式上的現代性追求與想像。
在今年參展的作品中,李小平特別以臺北海鷗劇場的《國姓之鬼》和臺北木偶劇團的《水鬼請戲》為例,說明今年戲曲藝術節的作品特色。在以往的各類型作品中,鄭成功多是以民族英雄、善征伐、偉岸的歷史人物形象出現。然而,創作團隊藉由鄭成功在民間遊歷所留下的傳說與事蹟,透過一個雙人戲班的奇遇與排練,展開了現代人對鄭成功一連串奇幻旅程的想像,「從這個出發點,就讓大家習以為常的典型人物,有了重新被塑造的 可能。」
劇場轉譯的觀看趣味
臺北木偶劇團的《水鬼請戲》,則是以戲中戲的形式,從民間信仰儀式出發,透過現代劇場的轉譯,強化了戲劇表現上的敘事性。李小平認為,這部作品藉由民間信仰、儀式和現代劇場的相生,創造出儀式之外不同的觀賞樂趣。不管是藉由創作團隊的巧思運用,創造了屬於鄭成功的現代想像,或是透過奇幻的敘事,強化了儀式外的戲劇性表現。在李小平看來,精怪的二重感──內外/外在,彼此之間的跨越與轉換,是這類題材最迷人、也最具挑戰的部分。如何擁有更高的層次與視野,找到能夠跳脫停留在表面上的表演態度,才是能否挖掘出因奇幻感,而產生的觀看趣味的關鍵。
身為此次的策展人之一,李小平自信地表示,今年十二個團隊所推出的,絕對都是原創、獨立的作品。對於喜好戲曲的觀眾來說,這樣的合作模式可以看到每個團隊各有所長、爭奇鬥艷;對於喜好精怪題材的觀眾來說,也能去感受戲曲人獨特的身體語彙和敘事手法。藉由2022臺灣戲曲藝術節,李小平希望能進一步拓展戲曲愛好者,吸引更多非戲曲人的好奇,走入劇場,感受創作團隊的無限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