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功—新秀舞臺」看見新希望
為了打造青年戲曲演員展現劇藝的舞臺,國立傳統藝術中心(後簡稱傳藝中心)邀請各策展人——徐亞湘(1至4屆)、李國俊(第5屆)、劉美芳(第6屆)——策畫起「承功—新秀舞臺」匯演計畫,取名「承功」除了以繼「承」傳統見其「功」底來比喻青年演員們承接了老師們的技藝,也以「成功」的諧音,博個好兆頭。
欲參加「承功—新秀舞臺」匯演計畫的團隊編制內須有青年團員,演出的劇目也須以青年演員們為主角,如此設計用心良苦,因為青年演員在完成學業進入職場後,一般劇團考量票房及民眾觀戲習慣,通常只能給予二路、三路甚至編配角色的演出機會,演員們若是勤奮打磨技藝,或許能在十年、二十年後成為第一男、女主角,獨當一面站在舞臺上。
「我就是要打造一個專門給青年演員當主角的機會,他的眼界會不一樣,他的自我要求、自我期許會不一樣。」徐亞湘直言。市場生態殘酷,這看似漫無止境的等待,磨練的不只是青年演員們的耐心,也可能是對戲曲藝術懷抱的熱情,能夠有一個自我實現的舞臺,多麼珍貴。
除了為青年演員提供主演的機會,「承功—新秀舞臺」匯演計畫也堅持「不分劇種、不分地域」的規劃原則,歌仔、客家、亂彈、南管、京、崑、豫⋯⋯等團隊都可參加徵選,並特意安排不同劇種同場演出,以收相互觀摩之效,觀眾們也可因此同時欣賞多個劇種,體驗臺灣多元的傳統藝術文化,自2016年執行至今共六屆(2021年因疫情停辦),成效卓然。
許多曾參加「承功—新秀舞臺」匯演計畫演出的青年演員也持續有亮眼表現,甚至入圍或得到傳藝金曲獎戲曲表演類最佳個人新秀獎的肯定,但這些戲曲新生代的成功背後,除了自己的努力,也有劇團及政府的協助,她或他們之中有許多人來自文化部文化資產局的「重要傳統表演藝術傳習計畫」及傳藝中心的「傳統藝術接班人—駐團演訓計畫」。
「人間國寶」傳承獨到技藝
原依《文化資產保存法》第11條規定於2007年成立的「行政院文化建設委員會文化資產總管理處籌備處」,在2012年5月20日文化部正式成立後,改制為「文化部文化資產局」,簡稱文資局,主要業務為全國文化資產保存、維護、活用、教育、推廣、研究及獎助⋯⋯等,它與戲曲人才的培育工作在「重要傳統表演藝術傳習計畫」中產生了交集,藉由傳習的方式,將屬於臺灣的無形文化資產保存下來。
文化資產的保存工作以「由下而上」的方式進行,在政府正式頒布「行政院文化建設委員會九十一年度補助直轄市及縣市政府辦理藝文資源調查作業要點」後,以專款專用的方式補助地方以文化局或文化中心為承辦單位,偕同地方文史工作者蒐集當地的各類藝文資料。地方政府將部分從事傳統表演藝術的個人及團隊登錄為無形文化資產保存者後,再將具有重大意義及高度文化代表性者提報中央,經文化部依「傳統表演藝術登錄認定及廢止審查辦法」指定為「重要傳統表演藝術保存者」——俗稱為「人間國寶」,目前登錄有:阿美族馬蘭Macacadaay、歌仔戲後場音樂、滿州民謠、恆春民謠、排灣族口鼻笛、南管音樂、南管戲曲、北管音樂、北管戲曲、亂彈戲、布農族音樂pasibutbut、客家八音、客家山歌、泰雅史詩吟唱、宜蘭本地歌仔、歌仔戲、說唱、布袋戲、相聲,共十九個項目三十位個人及團隊。
傳統表演藝術的文資及影音紀錄只能留下身影,它的精髓必須以人傳人的方式延續下去,因此傳習意願也成為人間國寶的重要認定基準之一,前述審查辦法第4條明定傳統表演藝術保存者除了「熟知並能正確體現該登錄項目之知識、技藝及文化表現形式⋯⋯」之外,也必須「具該登錄項目之傳習能力及意願」,因此在獲得指定後,依「文化資產保存法」第92條及「文化資產保存法施行細則」第34條由文資局進行相關傳習計畫,以保存者為「藝師」,公開遴選對各項傳統表演藝術抱有高度熱忱且基本功扎實的「藝生」來承接藝師們獨到的技藝,計畫為期四年到六年,提供學習津貼,每月學習時數及各項素養教育都有相關規定,每年會有期中、期末兩次考試,並在計畫期滿時,將通過結業考核者認證為「結業藝生」。
「能夠把這些藝術在當代延續下來,這是一件很有價值的事。」徐亞湘表示,在市場供需原則運作下,傳統藝術的存續勢必會被犧牲,再加上許多藝師在獲得「人間國寶」指定時年歲已高,必須盡快透過傳習方式將他們的藝術教給下一代,因此政府挹注資源於此,為臺灣保留下寶貴的無形文化資產,但僅是單純讓藝生們承接藝師的技藝,仍不足以延續這項藝術的生命。
「駐園演出」以戲帶功
表演藝術須經由不斷地實踐才能夯實,當戲曲仍是民間主流娛樂時,無論祭祀信仰系統的外臺民戲或內臺演出,都能創造大量的演出機會,一般的戲曲團隊每個月約有二十至二十五天的演出日,演員與後臺樂師們能藉由實際操作鞏固自己的技藝,但今日戲曲演出市場式微,整體環境已無法提供青年戲曲工作者足夠的實踐機會,因此由傳藝中心與文資局合力主、協辦理「傳統藝術接班人—駐園演出計畫」,提供該中心宜蘭傳藝園區的蔣渭水演藝廳、曲藝館或其他場域的檔期做常態演出。
前述的駐園演出計畫是特別為「重要傳統表演藝術傳習計畫」的結業藝生所設計,在通過結業考核後,藝生們或自己成立演出團隊,或依附在原先習藝的團隊,在載明節目規劃——須以結業藝生為主要表演者、其他演出人員、經費概算、預期效益⋯⋯等項後,向主辦單位提出申請,以駐園方式演出在傳習計畫學得的劇目或曲目,通過審核的團隊將由主辦單位提供演出、工作、保險、旅運行政管銷相關費用及住宿,讓藝生們能夠以演代訓,以戲帶功,以駐園固定演出的方式繼續精進承接藝師們的技藝。
徐亞湘特別提及「傳統藝術接班人—駐園演出計畫」的推手——民族音樂學者、國立傳統藝術中心前主任吳榮順(任期2016年至2018年),以其專業結合以往與文資局合作的經驗,匯聚傳藝園區的文化觀光資源為結業藝生們建立起展演平臺,計畫初期每個團隊一年可演出多達五十場。
「駐團演訓」產學銜接
在「承功—新秀舞臺」匯演計畫中發光發亮的青年戲曲演員,除了團隊正在培育之有潛力的明日之星,也有來自文資局「重要傳統表驗藝術傳習計畫」的藝生,以及參與「傳統藝術接班人─駐團演訓計畫」的習藝生。駐團演訓為國立傳統藝術中心「傳統戲曲接班人計畫」系列的子計畫,於2018年前主任吳榮順任內開始實施,原則以四年為一期,任何經政府立案之民間戲曲演藝團隊皆可申請,每團可提報至多六名前場演員與後場樂師擔任習藝生。
這個計畫目的在於深化民間的人才訓練機制,因此在制度設計上,會由團隊依需求自行尋找希望培育的青年戲曲人才,經傳藝中心聘請的專家評審小組核定後,提供學習津貼、培訓師資費用、展演發表經費⋯⋯等資源協助,參與本計畫的團隊須負責規劃習藝生的學習、演出事宜,辦理期中評鑑及期末「育成」聯合展演,習藝生除了完成培訓功課,也須擔負如戲箱、服裝整理、道具製作⋯⋯等團務責任。
對戲曲學子而言,「傳統藝術接班人—駐團演訓計畫」可說是銜接學校與職場的過程,讓青年戲曲演員及樂師們可在一個穩定的環境中持續精進自己,民間團隊提供的演出工作也為校園習得的的技能提供了驗證的機會,但較特別的是團隊除了由自家團員擔任習藝生的導師,也會依計畫外聘專業師資進行教學,因此與傳統的師徒制不盡相同,而對參與計畫的團隊而言,習藝生的到來讓民間劇團有足夠的資源進行創作與演出,因為駐團演訓計畫不只培養主角,也培養出優秀的副生副旦⋯⋯等二路演員,長久以來因市場萎縮而產生行當不齊的窘境,如今也可逐漸改善。
雖說駐團演訓的制度設計排除了公部門團隊,為了培訓戲曲新生代及傳承經典劇目,傳藝中心轄下的國光劇團在獲得各家企業的資源挹注後,於2017年推出了「臺灣京劇接班人.青年人才培育計畫」,除了技能培訓也提供演出機會,雖說礙於公立劇團的員額限制,參與計畫的青年戲曲工作者們並非全為正式團員,但能在完成學業後固定參與職業劇團的訓練及演出,也是寶貴的經驗。
「青年團員入團輔導」為劇團所用
2022年在第一期駐團演訓計畫的習藝生們即將結業之際,傳藝中心提出了「傳統藝術接班人—青年團員入團輔導計畫」,以分攤薪資——青年團員津貼的方式,輔導民間團隊將原計畫中表現傑出的習藝生們納為在業(閩南語讀音tsāi-giap)團員,參與的團隊須提出該青年團員的兩年演出計畫,每年安排演出至少要三十場,並且辦理平時考核及專家訪視評鑑工作。
談及本計畫的設計宗旨及種種背景脈絡,徐亞湘化繁為簡指出是為了創造團隊願意養人的誘因,如此考量實因傳統藝術式微導致演出市場萎縮,在收入銳減的狀況下,演藝團隊在人事面大多只能保留核心工作人員,如有編制較大的演出需求再以臨時徵調方式雇用演員或樂師,因此若依照現今的業界生態運作機制,青年藝術家們將在各團隊間流動,雖說歷練依然,但缺少了熟悉的表現場域與心理上的安定感,總難好好打磨自己的技藝,故以此計畫輔導團隊穩固人事,以收「完善戲曲產業就業支持體系,穩定傳統戲曲表演市場」之效。
青年團員入團輔導計畫於本(2022)年度啟動,目前共有六支團隊(包括歌仔戲、布袋戲、客家戲、京劇)共十三名青年團員通過審查獲得資助。
最壞的時代,也是最好的時代
「那是最好的時代,那是最糟的時代⋯⋯」狄更斯在1859年的小說《雙城記》中如此形容那個困頓與希望交織而成的世界,傳統表演藝術何嘗不是,如由市場角度觀之,戲曲的欣賞門檻的確較普羅大眾熟悉的娛樂活動來得高,演出機會驟減是必然的命運,但若以傳統戲曲新生代培育的角度觀之,這是個水到渠成的時代,經過多年的努力,文資保存相關法規及各項業務事權逐漸到位,並在文化部前部長鄭麗君大力爭取經費擴編後,能以實際作為落實傳承工作。
雖然戲曲的光輝歲月不再,成為小眾中的小眾,傳統表演藝術也面臨嚴重的人才斷層,但在中央地方各層級文化事務單位整合運作下,仍能把握民間尚存的活力,在良性的互動中進行傳承工作,參與前述諸多計畫的藝生、習藝生、青年團員們,除了藉由前輩們的無私分享持續精進,也因應當代的演出需求收穫了許多跨領域、跨劇種的演出機會,在扎穩功底之際,廣伸觸角將傳統技藝化用至全新的領域,並在實踐中吸收更多元的藝術養分,「我不覺得現在對戲曲來說是多麼不好的年代,就是接受事實,在現有的環境當中去創造新價值。」徐亞湘如此總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