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豫劇團藝術總監王海玲表示,不管是莊周、田氏或是楚王孫,這齣戲都非常考驗演員演技,她笑著說:「看完戲,你會明白『人心是經不起考驗的』,千萬別隨意對自己愛的人進行試探,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猜忌,都可能帶來未曾預料的愛情悲劇!」
值得一提的是,二十年前《田姐與莊周》一劇的賣點是臺灣豫劇團與國光劇團合演,由王海玲與國光劇團唐文華主演,二十年後由「豫劇皇后」王海玲接班人蕭揚玲與國光劇團當家老生盛鑑(臺北場)擔綱演出,高雄場的莊周一角由豫劇暖男林文瑋詮釋,讓這齣戲更具當代戲曲的經典創新意義。
巧用性別角色 批判封建男尊女卑思想
二十年前曾經演出「田氏」一角的王海玲認為,《劈棺驚夢》裡的田氏原本是活在傳統禮教下遵守三從四德的女子,無意間遇到風度翩翩的楚王孫,心中暗生愛苗,當楚王孫離去,整顆心空蕩蕩,最後在丈夫的猜疑試探之下,一步步陷入愛情漩渦,甚至為愛狂魔竟欲劈棺取腦髓,終了真相大白時,田氏不堪羞愧憤而自盡。
《劈棺驚夢》裡田氏心境的轉變隨著高潮層疊的劇情一路推進,飾演田氏一角的蕭揚玲必須透過眼神、身段的細微變化以及澎湃的情感渲染,展現劇中人心路轉折,帶領觀眾進入角色的情緒裡,挑戰性極大。
與田氏對戲的莊周豁達飄逸,「不解風情」的傳統大男人性格也十分鮮明,他以仙術幫搧墳婦搧乾墳土、與妻子辯論女子忠貞守節,不僅表現出莊周的想法與性格,更讓人感受他與楚王孫角色強烈的對比,舞臺上精練的演技引領觀眾理解田氏的情緒變化。
而對飾演楚王孫的小生來說,這也是考驗不小的一齣戲,舉例來說,莊周施展仙術變身楚王孫試探田氏的過程,演員是「一人飾二角」,時而是挑逗田氏的小生楚王孫、時而是「靈魂本質」的老生莊周,兩個角色快速轉換,無時差的變換腳色身段、唱腔,表演技巧難度甚高。
除了演員精彩細膩的演出外,為了增加戲劇的藝術性與可看性,戲中莊周搧墳,讓墳土乾掉的橋段,臺灣豫劇團這次也特別利用現代聲光音效強化舞臺效果。還特別加入傳統《大劈棺》劇目中經典紙紮人金童玉女的橋段,重現金童「二百五」與玉女「三百三」如同機械舞般的經典肢體技巧,特殊的演技大大提升戲劇亮點。此外,莊周「詐死」時,前來靈堂叮囑田氏應遵守婦德的老太太,導演刻意安排四個男性扮演,利用性別的錯置控訴傳統禮教對女性道德的枷鎖,表達這種從大男人角度出發的封建思想,像大山一樣壓在女性身上,限制束縛女性的自由與生命。
可憐抑或傻 反思傳統女性的愛情
王海玲回憶第一次演出「田氏」一角時直覺這個女人很可憐,但如今再看《劈棺驚夢》裡的田氏,忍不住感嘆這個女子實在太傻!二十年前,王海玲演出《田姐與莊周》時,她就感覺這是一齣對感情刻劃十分濃郁的戲劇。儘管時間不斷往前推移,但不管哪個時代、哪個時空背景,女性內心對愛的渴望都是亙古不變的。
田氏這個角色一開始是一個傳統禮教下的女子,安於「夫修道、妻捧茶」、「閒來倚門數寒鴉」的平淡生活,丈夫就像是她頭上的一片天,但當風流倜儻的楚王孫無意間走入她平淡的生活,貼心溫柔的舉動,即便只是短暫時光,都讓她感覺「天這麼藍、樹這麼綠、世界這麼的美好!」
以劇裡的兩次「簪花」事件為例:田氏見牆上一朵小黃花開得漂亮,摘下插在自己髮髻,莊周當下指責認為,花長得好好的為何要摘下它,隨即施展仙術把妻子摘下的花重新變回枝梢。同樣的鮮花與美女,楚王孫作法卻完全不同,他以「不枉鮮花開得嬌豔」為由,風度翩翩地為田氏簪花,這樣的貼心讓田氏不禁萌生愛意。
在這場愛情悲劇裡沒有贏家,
讓人感慨萬分的是,
人與人之間,
尤其是夫妻之間不應猜忌試探。
因此當田氏以為丈夫死去,來到身邊的是她心儀的男人,加上變身其中的莊周不斷試探,田氏很快陷入愛情漩渦。可悲的是,對田氏來說,她拋下禮教、付出真心,為的是心愛的男人,殊不知真正的楚王孫根本沒來,一切都是丈夫的試探,一場騙局而已!
田氏原本是謹守禮法的,但莊周卻因猜忌而「設局」試探,一步步挑起田氏埋藏內心情愫,激發女人渴求愛情的慾望,最終「成功」讓田氏棄守道德束縛。王海玲以女性視角理解到:「一邊是死去的丈夫,一邊是急著『人腦』救命的愛人,田氏終究必須做出選擇。」姑且不論田氏在這場虛幻情境中為愛做出什麼選擇,田氏在傳統禮教下想作自己、禁不起試探,因一場試探命喪黃泉,讓人覺得太傻、太不值了!
人心禁不起試驗 真愛無須猜疑
從傳統父權思想角度看田氏這個女人,丈夫尚未出殯即愛上別的男人,甚至打算劈棺取舊人腦髓救新人,如此不貞,最後羞愧自盡似乎是「罪有應得」,但撇開男性視角,王海玲認為,莊周長期修道冷落田氏,楚王孫的出現彌補田氏內心的空缺,因此激發田氏渴求愛情的本性。在這場愛情悲劇裡沒有贏家,讓人感慨萬分的是,人與人之間,尤其是夫妻之間不應猜忌試探。
「莊周的個性原本很豁達,因為看到搧墳婦的行為而與妻子討論喪夫後女子是否改嫁問題,見妻子信誓旦旦模樣而有了『試妻』的念頭。」王海玲說,其實這原本只是夫妻間小小的意見不合,何必為了證明誰對誰錯而付諸測試行動,導致萬劫不復的後果!
表面上莊周話說得灑脫,但當他運用仙術幻化成楚王孫,來到妻子身邊勾引妻子,互動中,當田氏面對勾引矢志守節,莊周忍不住欣喜若狂,但當田氏一步步掉入愛情陷阱,答應了「假王孫」的求歡,莊周情緒忍不住無奈失望,整個試探過程也不斷經歷自我矛盾,王海玲因此說,由此可見莊周也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不在乎,即便修道之人,也難擺脫人性。
愛情不求同等回報 信任與成全更可貴
王海玲說,《劈棺驚夢》相較《大劈棺》有了更多描述女性在道德枷鎖與渴望愛的內心轉折,儘管故事荒誕,卻反映了真實的人生。相較過去,即便現今女性主義抬頭,擺脫傳統禮教束縛,女性可以自由追求愛情,但對於兩性相處卻仍存在不少課題,像是有人執著於確認愛的真偽、有人堅持「自己付出多少,對方也付出多少」,固執地期待得到「同等的愛」,一旦不如預期,便心生猜忌。
如同《劈棺驚夢》田氏與莊周的故事,夫妻中有一方因猜疑做出「試驗對方」的事,就破壞了兩人間的情義,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試驗都將傷害對方。王海玲強調,人心是經不起試驗的,兩人的相愛貴在「信任」與「成全」,成熟的愛是無須執著於誰對誰錯,千萬不要因猜疑輕易做出考驗人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