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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為望了春風 ──盧易之的民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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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易之誤打誤撞開始改編臺灣民謠,也出版臺灣民謠改編錄音專輯。

盧易之曾帶著作曲家馬水龍的《雨港素描》到維也納與邁阿密演出,顏名秀的《兩張來自福爾摩沙的舊明信片》也跟著他到了德國,江文也、郭芝苑、蕭泰然、陳泗治、王蓂、張曉峰等人的作品,都曾由他的指間流瀉而出,傳遞到歐美聽眾的耳裡,總謙稱自己不是作曲家的盧易之,卻一腳踏上改編臺灣民謠這條路。

一首望春風 觸動多少心弦

「唉呀!可憐的女孩」一群奧地利阿嬤用德語如此說著。

這件事發生在盧易之2015年於維也納舉辦的獨奏會上。依照慣例,這位來自臺灣的鋼琴家安排了幾首自己改編的民謠作品,其中包括了鄧雨賢的《望春風》,但這首臺灣人耳熟能詳的曲調,對遠在中歐的奧地利人來說著實陌生,臺灣初興起自由戀愛時的社會風氣,雖在李臨秋的詞中被栩栩如生地描繪出來,卻因純器樂演出的形式,無法將這樣的故事傳達給當時的觀眾,盧易之於是操起流利的德文,娓娓道出那十七八歲未出嫁的少女情懷,當故事來到最末段「聽見外面有人來,開門該看覓,月娘笑阮憨大呆,被風騙不知」時,一群阿嬤們似乎被觸動了內心似的,脫口而出了這一句。

在那場音樂會中,盧易之以《望春風》曲調改編的鋼琴獨奏曲獲得熱烈的迴響,臺灣的故事就這麼藉著音樂,與九千公里遠的觀眾們產生了情感上的連結。時光倒流約十五、六年,在同一個城市、同一首曲子、同樣的掌聲與肯定,開啟了盧易之的民謠改編之路。

初到維也納留學的盧易之,受邀在一場僑界舉辦的活動中演出,主辦人希望安排些耳熟能詳的臺灣作品,但當時能符合這需求的曲目並不多,盧易之只好硬著頭皮,彈起自己平日玩票性質編編彈彈的臺灣民謠《望春風》,令人驚訝地,曲畢鋼琴的餘音未絕,舞台下即響起了前所未有的掌聲,「這已經超出我彈得好壞的範圍了!」盧易之這麼回憶著。

17歲即考取維也納音樂暨表演藝術大學,蕭邦、李斯特、拉威爾、拉赫瑪尼諾夫⋯⋯等炫技曲目,盧易之都能駕馭自如,但他人生中獲得的最熱烈掌聲,卻是來自如此樸素的改編曲目,「當時覺得改編臺灣民謠是一件既有趣又有意義的事,那我就繼續這麼走下去吧!」於是這位矢志進軍古典樂壇的鋼琴家,就在眾人的鼓勵下開啟了「副業」—改編並演奏臺灣民謠,當年的無心插柳,也讓這些歌謠躍上世界舞台,近年更有其他音樂家們演奏起盧易之的作品,他編曲的《草螟弄雞公》即在2017年由旅美鋼琴家王怡文帶到美國紐約卡內基音樂廳演出。

站在巨人肩膀上 偷師偷得理所當然

「因為古典音樂是我的專業,其中大量的技法都是我從那些大師的作品中,臨摹過來的。」盧易之談及改編臺灣民謠的手法時,一臉認真。

在分工專精的古典樂壇中,演奏與作曲是兩門專業,能夠跨門類的音樂家不多,沒有受過專業作曲訓練的盧易之,剛開始只能簡單地將歌謠旋律搭配上簡單的伴奏,但不出幾首就發現了自己在寫作技術上的侷限,所幸琴藝精湛的他,多年來藉由演奏大師們的作品,得以站在巨人肩膀上俯瞰音樂。

西方的音樂傳統中,常援引民間的歌謠旋律做為基本素材,經過作曲家們的巧手改編後,轉化成精緻的音樂作品,如:巴赫在《郭德堡變奏曲》中選用了民歌〈白菜與蘿蔔把我趕走了〉,佛漢.威廉斯的《綠袖子幻想曲》即由同名的英格蘭古謠發展而來,而馬勒第一號交響曲不僅將波希米亞民謠〈雅各兄弟〉(即兒歌〈兩隻老虎〉)帶到世界各地的音樂殿堂,也昇華了人們對那段歌謠的記憶。

無論是引用、移植改編、主題變奏、動機發展,這些編寫手法經過幾百年的打磨,已成為音樂創作的核心技能,盧易之靠著「偷師」邊學邊做,多年來陸陸續續累積了多首作品,並於2016年將其中10首集結成《燒肉粽》錄音專輯出版,但隨著寫作技法的進化,作品量卻越來越少了,作品的樣貌也由原本如流行歌一般的短曲,逐漸演變為具有動機轉化、結構完整的中型作品,如2018年的《桃花過渡》就已具有四個小樂章,儼然是首小奏鳴曲。

「改編這些東西,也不是要做什麼深刻偉大的歷史鉅作,只是做我開心的事而已。」雖常困擾於臺灣許多歌謠紊亂的版權狀態,盧易之仍在改編臺灣民謠的路上持續耕耘,除了憑藉著對音樂的熱情,能夠編寫出跨越文化與語言的隔閡、直接觸動人心、與觀眾們產生情感連結的作品,才是驅使他不斷精進的動力。

一開始只是愛亂彈

盧易之在任教的國立臺灣藝術大學音樂學系開了門「創新室內樂展演」課程,與學生們分享改編臺灣民謠的know-how,但他發現「這個真的要自己喜歡玩、喜歡亂彈,如果是個很循規蹈矩的人,在這方面可能就沒有這個火苗。」

的確是火苗!孩童時期的盧易之,就是從「愛亂彈」開始,雖說自5歲習琴起,一如臺灣許多學習古典音樂的孩子們,每天耳濡目染的都是西方經典曲目,但「老師出的功課以外的曲子,怎麼在鋼琴上把它亂彈出一個樣子來,會讓我很有成就感。」而人生的際遇就是這麼奇妙,17歲到維也納留學後,盧易之擔任了臺灣協會合唱團的伴奏,接觸了從未聽過的臺語歌謠,本能地在鋼琴上亂彈起來,爾後在僑界活動中發表了作品,無預期地受到熱烈歡迎,自那以後轉眼又過了二十年,改編臺灣民謠這「副業」也不知不覺做出了成績,那下一步呢?

這問題的答案,或許連盧易之本人都不清楚,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接觸臺灣民謠給了他新的身分,他不再只是演奏古典音樂的鋼琴家,也是傳承臺灣記憶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