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藝金曲獎在年初接受報名,受文化部點召並完成簽署保密協定的評審委員們,會在3月底收到一整箱影音資料,裡面是所有角逐者前一年工作成果的展現,每位委員都必須仔細觀賞、聆聽每件參賽作品,在年中舉行的複審會議中討論出入圍名單後,由兩位召集人代表公布。
決審則比照金馬獎模式,在頒獎典禮當天舉辦,上午11時30分評審團所有成員即抵達戲曲中心,交出手機以斷絕與外界的聯繫,在用完簡餐稍作休息後,正式開始進行決審,即便評審委員們已在複審前著實看過、聽過所有的影音資料,依然得在決審會議中將入圍作品再度仔細審視,始能進行討論,決定獎落誰家。
出版類獎項給獎趨勢歸納
關於本屆出版類獎項的給獎趨勢,潘總召集人回想起決審會議上的討論,歸納出了原創性、專業性、持續性三個方向,這並非事先訂好的評審標準,而是評委們在討論過程中,慢慢凝聚出的共識。
「原創性」針對的是創作類型的獎項,如:作詞、作曲、編曲,但在其他獎項中,如:最佳專輯製作獎,若參賽作品在曲目/演出內容編排、整體企劃上具有特殊的「主題性」,能夠適切表現出音樂藝術上的想法,也能受到評審青睞。
「專業性」指的是技術層面的掌握度,等同各參賽者或角逐作品所表現出的「藝術性」,但這項評判標準在入圍名單出爐後,影響力顯得較小,因為每個入圍作品都是一時之選,在專業表現上都很傑出。
「持續性」這方向較特殊,又被定義為「累積性」,某些獎項在決審討論過程中,會出現入圍作品彼此勢均力敵,爭得難分軒輊的狀況,若其中某位參賽者或團隊已長期在自己的專業領域耕耘,且可以看見整體藝術能力的累積,就有機會勝出。
除了上述給獎方向,本屆針對有多個作品同時入圍同一獎項的參賽者或團隊,首度嘗試新的評選方式:先討論要以哪個作品為代表參加該項的評比,再將它與其他參賽作品進行討論及票選。潘總召集人考量往年時有參賽者或團隊,雖因表現傑出而有多個作品同時入圍單一獎項,但總因票數分散而與獲獎擦身而過,經過多年思考,本屆決定嘗試以此做法維持比賽的良性競爭。
老馬與黑馬脫穎而出
本屆出版類的評審委員們共擔任11個獎項的評比,使用的評判標準如前述潘總召集人歸納出的三個趨勢,而在各獎項得主中,出現了一匹老馬與一匹黑馬,兩人的作品皆在決審過程中,歷經多次討論後始勝出。
繆斯藝術文化的尤子澤曾多次入圍並獲得傳藝金曲獎的肯定,本屆以《NSO首席之聲李宜錦—調和的靈感》及《花漾寶島—NCO臺灣國樂團》入圍最佳錄音獎,兩件作品一樣精彩,都如實反映出多年錄音生涯累積的成果,而評審委員們驚艷於以往專精錄製大型編制樂團的尤子澤,積極突破從前的自己,交出了精彩的小提琴、吉他二重奏錄音作品,因而決定挑出《調和的靈感》來與其他入圍者做最後的評比。
以《鋼琴上的詩人》專輯中〈暗夜的螃蟹〉一曲獲得最佳作曲獎的魏樂富,是出版類獎項得主中的黑馬,身為鋼琴家的他,在接受唱名走上舞台領獎時,笑說自己「很對不起臺灣的作曲家」,潘總召集人直言魏樂富使用荀貝格的Sprechgesang——近似中國說唱藝術的表現形式,來呈現臺灣228事件中一個感人的故事,無論在原創/主題性、專業/藝術性方面都有很高的成就,且以其鋼琴家身分在樂界耕耘多年所累積的涵養,挑戰作曲新領域,是他在眾多入圍者中脫穎而出的原因。
戲曲表演類給獎趨勢歸納
本屆的戲曲表演類評審團負責了5+1個獎項,除了最佳團體演出、最佳劇本、最佳音樂設計、最佳個人表演新秀、最佳演員獎,另有一個獎項雖被歸入出版類,但今年的評選工作是由戲曲表演類的評委們執掌,即最佳傳統表演藝術影音出版獎。
在各獎項的評選標準上,徐召集人特別強調給獎全以作品或參賽者的表現為依歸,所以即使有優秀者在較早完成評審的其他門類已獲獎,也不會因此在稍晚討論的獎項中將之摒除,如:《月夜情愁》劇本由編劇技巧、主題關懷、唱詞對白安排⋯⋯等面向觀之,邱坤良巧妙融合大歷史敘述與戲班文化,對於臺灣近代戲曲發展著墨至深,且能在劇場相對嚴肅的藝術表演中融入大量的通俗元素,因此獲得最佳劇本獎,而同一作品在最佳團體演出獎的競爭中,雖有另一參賽者與它旗鼓相當,但《月夜情愁》原創性較高,再度以作品表現勝出。
又如《地獄變》中自在遊走於客家、亂彈、京戲、歌仔戲⋯⋯等戲種間的鄭榮興,展現了對民間戲曲生態的嫻熟掌握,並在前述各傳統上建立起新的可能,表現著實精彩,獲得最佳音樂設計獎的肯定,而同一作品也在最佳個人表演新秀獎中成就了蘇國慶,雖說該獎項有另一位技藝同樣精湛的參賽者,徐亞湘說:「但因《地獄變》劇幅長達3小時,蘇國慶也精采了3小時」,成為勝出的關鍵點。
生態影響給獎再影響生態
傳藝金曲獎往年的戲曲表演類獎項多著重於表演者,然而新編戲及跨界創作的崛起,促使許多原屬於劇場領域的從業人員紛紛加入戲曲製作,成為業界生態的一部分,因此近年已開始討論並落實幾項創作、設計相關的獎項,如於上一屆新增的最佳音樂設計與最佳劇本獎,以因應整體生態發展與創作趨勢。
最佳傳統表演藝術影音出版獎的設立亦是因應產業生態而來,考量絕大多數的新製作在首演後再度演出的機會不多,若能藉由精緻的影像紀錄保存下來,不失為可供後人參照的文化資產,惟參賽作品目前仍為現場演出攝錄,期望未來能出現更精緻的專場錄影製作。
談及近年的給獎趨勢,徐召集人歸納道:「未來還是新編戲的天下」,畢竟目前新獎項的設立,仍多是在鼓勵將現代劇場技法融入傳統戲曲中,而本屆6個獎項的入圍、得獎者也幾乎都以新編戲為主,可謂生態影響給獎再影響生態,如此循環雖可敦促戲曲藝術不斷創新,也須思考傳統戲演出的能見度。
「新編戲的演員如有堅實的傳統戲功底,可以化用原來的功底訓練,為演出加分」徐召集人如此強調「我認為要同時用兩條腿走路,一條是新編戲,它有各種可能性,現代劇場各個部門都可以介入,各種可能都可以在此茂發,但另一條腿要好好踏在傳統這條路,只有傳統戲才能讓演員的功底固著,兩者缺一不可,我希望他們健步如飛,戲曲才有未來。」
評審名單多元化充分討論尋得共識
近年穿插在傳藝金曲獎典禮間的各段演出,多欲呈現臺灣的多元價值,本屆典禮由戲曲新生代與跨界樂團攜手揭幕,也邀請深耕臺灣樂壇30餘年的小提琴家—蘇顯達擔任獨奏,搭配管弦樂團演繹臺灣民謠,下半場則有生祥樂隊與陳建年演唱客家、原住民族歌謠,呈現主辦單位在節目設計上的用心。而臺灣發展多元的表演藝術生態,使得傳藝金曲獎的每個獎項,尤其在出版類,角逐作品風格形貌五花八門,每每讓人有種「這該怎麼評斷是好」之感嘆,況且藝術作品間的競賽不若體育賽事,可有客觀及量化的評判標準,因此建立健全的評審制度極為重要。
評審團組成的「多元化」對於給獎公正性產生了關鍵性的影響,畢竟要審的獎項門類多,評判各獎項所需的專業素養不同,但評審們不是全才,可以獨自洞悉所有專業的法門,故需由各種不同背景的專家協力進行,以團隊合作的方式相互彌補彼此不足處,本屆出版類獎項評審團的組成即包含了作曲家、演奏家、音樂學者、資深錄音師,而戲曲表演類評審團則由具備戲曲、偶戲、客家戲⋯等專長的戲劇學者、民族音樂學者、資深舞台設計師組成,雖然專長各異,但每個人在每個獎項都須投票,每人一票、每票等值。
決審會議的進行方式也是確保公正評選的關鍵,出版類的討論會根據獎項內容,先由具備該領域專長的評委針對入圍作品做說明,再交由所有委員一齊討論,最後進行投票,戲曲表演類則亦同,並由徐召集人事先將各評委依專長分類,如劇本分析、音樂設計⋯⋯等,為各獎項準備具有代表性的演出片段在會議中播放並說明,爾後進行討論以取得給獎共識。
「所有的獎項都是評審妥協的結果,大家的意見綜合後得出來的共識,我的立場就是讓每一個人都暢所欲言,不同的意見都可以表達。」出版類潘總召集人在訪談間如此說道,而「充分討論,尊重專業」也是戲曲演出類徐召集人對本次評審作業的觀察。
優化制度來自對細節的講究
典禮最後一段節目《野.無際》由秀琴歌劇團與臺灣豫劇團連袂演出,從《范蠡獻西施》中承襲詩經古風的樸質唱詞,到《穆桂英掛帥》英姿颯爽的唱出「天波府裡走出來我保國臣」;從歌仔小旦莊金梅扮起豫劇《鞍馬天狗》獻聲「嵐光蘊化千年妖道」,到豫劇名伶蕭揚玲緩緩吟唱《安平追想曲》中的少女情懷,透過歌仔與豫劇的重組創新,展現臺灣豐沛的藝術能量,最後藉由張秀琴、王海玲合唱的《阿育王》青春戀歌〈目一睨〉,巧妙帶出「代代相傳好戲文,絲竹管弦,奔放新聲,狂野無際,自由多元,臺灣聲韻,傳藝金曲永流存」的願景。
回到實務操作面,若想落實「傳藝金曲永流存」的期許,除了前述評委多元化及充分討論,評審機制中仍需要許多操作細節上的講究,如潘總召集人就強調自己會特意使用同一載體聆聽參賽作品,畢竟在百萬音響與隨身聽耳機之間,播放效果有不小的差距,因此至少要做到載體一致,以求公平。
傳藝金曲獎自2014年轉由國立傳統藝術中心專責辦理後,各項制度與作業細節獲得顯著優化,雖說本屆仍有出版類參賽者在報名時出現音軌標示不明、報錯獎項類別、作品未標示創作年代⋯⋯等失誤,或是最佳傳統表演藝術影音出版獎的評比標準,仍在裝幀封殼設計與影像後製品質間拉扯,徒增評選困難度,但事在人為,追求公平公正的心志不變,或許真如潘總召集人笑稱「接了這個工作,真的有點像六親不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