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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山》裡的土地與人文關懷 在編織中以布療癒

  • 次標題:第137期-2021/08
  • 圖:新生代藝術家林介文 (Labay Eyong)過往從事金工與空間設計,後從耆老身上學到編織技藝的軌跡與意涵,從新觀點切入傳統並應用於當代,2021年《裹山 Dungku Asang》之行動展演,便是她透過編織這一媒介,集結各方藝術家與傳承者,關懷土地與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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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織此一技能與原住民生活文化息息相關,藝術家林介文(Labay Eyong)藉此闡述她對原住民議題的關注與發聲,並展現不同視角下的編織藝術與土地人文關懷。(蕭秩瑄攝)

編織技藝與原住民生活文化息息相關,太魯閣族藝術家林介文(Labay Eyong)藉此闡述她對原住民議題的關注與發聲。談起編織上的技藝,她謙遜地笑著說:「其實比起前人,我還是遠遠不及。」她曾前往西班牙留學,獲得巴塞隆納自治大學建築學院臨時空間設計學位,於金工方面亦有卓越的表現。這些經驗看似與編織無關,卻是日後她在嘗試呈現自身藝術理念時的強大基礎,像是2014年《織路》、2020年《織田》及2021年《裹山 Dungku Asang》,均呈現了林介文透過不同視角所呈現的編織藝術與土地人文關懷。

源於朋友與部落的興趣與學習起源

林介文在西班牙巴塞隆納留學時,因一位朋友擅長編織,她開始向他學習編織,並製作與編織有關的作品,連研究所的畢業製作也是以軟纖維有關的媒材作為呈現樣貌。研究所畢業以後,回到部落,在父親的引路下,四處拜訪部落裡的耆老與織女,才與部落的編織文化產生連結。也因為這樣,她與從事攝影的大學朋友陳若軒共同出版了《嫁妝 Tminum Pdsun》一書,紀錄部落中耆老們與編織有關的生活故事。這可說是她進入部落編織領域的契機,雖然此時她對部落編織的技藝仍一竅不通,但部落裡耆老們編織的身影與技藝卻深深令她著迷。

開始真正學習部落編織的技藝,始於2014年於新城火車站《織路》的展覽策劃。這一展覽的呈現,由於需要用到軟性物品來做雕塑,她尋思或許能以部落的編織來作為作品的呈現方式,因此她向部落裡的廖阿好 Labi)及其他織女們開始請教並學習使用從奶奶那傳承下來的古老Ubung(地織機)與器具開始織布。

此外,林介文也關注當時亞泥的議題,同時亦想起自己的故鄉也有類似的情況,便回到紅葉部落。紅葉部落位於花東縱谷南邊,屬花蓮縣萬榮鄉,居民多數為太魯閣族與少數布農族及客家族群。部落附近的瑞欣礦區,同時也是布農族的傳統領域「尊古安山」。當她看見礦山被開採的景況,巨大的山體被機具切割成階梯狀的地景,蛇紋岩墨綠色的壁面因氧化而顯殷紅,宛若血色,她形容:「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美感」,她也在此時意識到自己該做些什麼。

「最初,《裹山 Dungku Asang》的理念是很單純的。就只是因為看到山受傷了,想去幫它包裹起來。」這理念是很純粹的藝術想法,但隨著實際操作,以及自己親身走入礦區接觸到礦工之後,她發現到這一切其實並沒有絕對的善與惡之別。

從環保或工作權益等議題的角度來看,也許礦區的存在本身是惡,但林介文想說的是,當實際去接觸這場域中的人們後,就會發現善惡的區別很難劃分,就好比編織中採用苧麻或香蕉絲,都是在破壞的過程中創造新生,只是礦區這種短時間的開發會讓人有種暴力的感覺,「可實際上這一切都是自然的一部分。」

關懷土地與人文的策展思考

在太魯閣族傳統文化中,男性狩獵、女性織布的性別分工是族人一直以來所遵循的Gaya(祖訓),林介文說:「過去太魯閣族女性得要學會織布,因為唯有這樣才有紋面的資格,也才能夠結婚。因此編織這項技能,已然與其人生不可分割,如果不會便很難在部落中立足。」

Gaya在現代已然不復存在,現今的生活模式,也早與百年前不再相同,這也使得原住民部落中的工作型態與過往有了相當大的落差。由於歷史背景與社會資源的分配不均,部落中的某些人面臨生存的問題時,會認為從事某些特定行業,如:做礦工開發山林並無不好等,林介文說:「我能理解他們為何這麼想,這並沒有對錯,因為對他們而言,在許多議題前,更重要的是生活的問題。」這思考促使林介文的《裹山 Dungku Asang》之最終展覽目的有了相當大的改變,她說:「我不認為我對部落有怎樣的影響力,如果有,也許就像漣漪一樣微小。可我希望透過這個展覽,在部落創造另一種思維,雖然過去無法改變,但能讓部落的人們看到另一種不同的存在,讓年輕人瞭解也可以透過織布、展覽等維生。」

不同於以往在室內的展覽方式,林介文選擇在瑞欣礦區,串連十多位織者、拼布藝術家與攝影者,並透過每一位織者製作出來的作品Gabang(被毯),由她挑選這些作品應該被放置的地點。Gabang是太魯閣語,傳統僅由家族女性編織。過去織紋技法只能由家族女性長者教導傳承,不可外傳,也無法向他人學習,且加上近現代的社會變遷,造成原住民族編織文化嚴重流失。

在這樣的背景之下,林介文透過集結不同部落的跨族群織者,甚至是男性的織者前來編織,打破過往傳統下的禁忌藩籬,並透過Gabang此一傳統文化中的元素,轉化為軟性的手法,共同建構出當代的原住民藝術語言。

以編織回應時代 試圖指引改變的蹊徑

起初林介文是因為看到山受傷了,想將它包裹起來,但後來當她再次拜訪時,看見礦區裡的蛇紋岩斷面上已然長出了雜草,心想:「還需要我去包裹嗎?」而面對部落中的礦工們為了生活得開採同時也是傳統領域的礦山,她發現原來最脆弱且受傷的其實還是人類,而非自然。

對此她說明:「小時候總被人們說是原住民,知道別人說我不一樣,但事實上我並不知道哪裡不同。我們所學的東西如漢字、文學、歷史等等,不都是一樣的嗎?可後來才發現,原來所學的,並不是我們自己的東西。對原住民而言,這是件很吃力的事情,因為這本不存在我們的文化中,而我們得花費數倍的努力,甚至得花好幾代,才可能不再有這樣的就業困境。」

但她也指出因為原住民族是非主流文化的存在,且文化曾被抹煞過,才有許多藝術工作者致力於找回失去的文化,試圖撫平過往的傷痛,並瞭解自己是誰。因此展覽看似是由來自各個不同族群的織者作品,為受傷的山林包紮,但實際最終療癒的並非是山林,而是所有的參與者。

一直以來,林介文在編織裡追求的不是純然的技術高低,而是她內心的抒發。她形容自己拿著源於原住民族的巨大養分在當代活潑創作,這與當代藝術很強調個體的脈絡截然不同,自己也是不受過往Gaya的規範而能自由創作的。當談起展覽之於原住民的意義時,她笑著說:「老實講,展覽是很西方、都會的東西。對原住民而言是不被需要的,因為在他們文化裡這概念並不存在。」可是在《裹山 Dungku Asang》展覽裡,林介文試圖加入了她自己身心靈文化的成分,希望這展覽不再單純只是流於形式。

她說:「在這展覽中,當眾人的感受變成量體的時候,就能變成集體意識。這與主流不同,當它存在凝聚時,就能產生力量。」雖然共同凝聚的力量並非能與主流文化相抗衡,林介文期望透過不同織者的藝術串聯能告訴部落的人們,未來不再是只有單一的選擇,而是能讓原住民族群在被現實社會限制的情況下,能有更多維持生計的可能性。身為一位織者,她想透過以礦區作為展出場域,在大自然中展出來自各方織者的作品,在山林之中以無聲呼喊時代下的原住民困境,並在折枝路上為部落的人們試圖指出一種改變的可能。

簡介

林介文(Labay Eyong)、Pulima藝術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