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台上有句話說:「千生易尋、一丑難求。」更有人說:「無丑不成戲!」傳統戲劇生、旦、淨、末、丑,五個行當中,丑可說是整齣戲的潤滑劑。說到歌仔戲丑角,那就更不能不提到明華園當家丑角陳勝在,他不但有著與生俱來的幽默感,並用一生鑽研「傳統三花」演技,從市井小民到帝王將相,他不但演活了瘋癲救世的濟公活佛,更在《界牌關傳說》中反串彩旦,其入木三分、撼動人心的精湛演技,不但提升了戲曲中的丑角地位,並與當家小生、花旦並駕齊驅,成為明華園劇團中的「主角丑」。
獨特四字秘訣 扮丑也能成為焦點
「喜劇跟鬧劇只在一線之間,就像高飛球與全壘打只有一牆之隔。」明華園戲劇團日字戲劇藝術總監兼編導陳勝在對於丑角的定位,有著與一般人不同的見解:「一位稱職的丑角必須具備掌、控、帶、飆四個要訣!」他說,「掌」就是掌握觀眾情緒;「控」是控制舞台節奏;「帶」是引導後進唸詞與走位;「飆」就是要讓對戲的另一位主角得以同台飆戲,以吸引觀眾的目光。
「不論西洋歌劇或是本土戲曲,丑角都是劇中靈魂,早期歌仔戲前身──落地掃時期,就是以丑為主、以旦為副、以生為輔。」陳勝在認為,一齣戲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悲劇與喜劇的交融,一位稱職的丑角必須笑中帶有省思、笑中帶有情愫。早期封建社會,老百姓有很多話不敢講,會藉由瘋瘋癲癲的丑角,替大家說出心裡話,就如同老百姓的宣洩管道,其實丑角早期在戲班的地位很崇高,開飯時必須等丑角動筷,大家才可以開動呢!
「笑中帶有省思,是丑角詮釋腳色的重點。」陳勝在說,小孩呱呱墜地,一出生就會哭,但要等到三個月後才會笑,對丑角而言,笑很重要,但它也只是丑角的入門功夫,最重要的是要笑中帶淚、淚中帶笑,身為丑角,最怕的就是觀眾笑過就忘了,必須演到讓觀眾回去還會心存念想:自己剛剛笑什麼?那種令人刻骨銘心的笑才是最高段的演出。
由於陳勝在對腳色的精湛塑造,儼然成為明華園的靈魂人物,1983年他在《濟公活佛》劇中飾演濟顛一角,將濟公演的活靈活現,彷彿濟公上身;之後他在明華園代表作《蓬萊大仙》中亦生亦丑的腳色變換,更令台下觀眾嘆為觀止,被媒體盛讚其三花是「有靈魂的」。
觀察、揣摩、二創 為異性腳色注入靈魂
丑角不一定都是演男性角色,亦有女性裝扮,如彩旦,也就是所謂的丑旦,但是對陳勝在而言,不論是有靈魂的三花也好、亦生亦丑的演出也好,都還稱不上是他最高明的演技。1993年世界戲劇展,陳勝在在明華園壓軸戲《界牌關傳說》中飾演阿桃,這是他首度以反串女丑之姿粉墨登場。
「這是我第一次演彩旦,由於我的丑角形象已在觀眾心目中根深蒂固,為了要說服觀眾,讓觀眾眼睛為之一亮,首先女孩子的基本身段要先走一遍,也就是舞台上的小碎步。」陳勝在表示,在《界牌關傳說》中,生和旦固然重要,但阿桃的腳色更是關鍵,她必須以詼諧的裝扮帶動整齣戲的感人細節,這也是身為團長的他之所以願意挑戰的原因。
陳勝在說:「劇本是編劇寫給演員的情書,舞台是演員跟觀眾約會的地方,所以我拿到劇本後,先熟讀劇本、分段劇本、注入靈魂,使其立體化。」所謂立體化就是要讓扮演的腳色突顯出來,只要一出場,就成為觀眾目光焦點,所以要演好阿桃這個腳色,就必須注入靈魂,拿捏動作。
「阿桃的年紀約莫在18至28歲之間,這個年齡的女孩通常個性活潑,於是我先要揣摩她的肢體語言、個性與心境。」陳勝在說,這時就如同表演學所說的,一個好的演員上到舞台,就必須分裂一些人格,此時必須精準拿捏出這個年齡女孩子的手勢、動作、聲音、語調等小細節,才能演活劇中腳色。
「演出前我會觀察劇團裡旦角的動作。」陳勝在說,臺灣有句諺語說:「荏荏馬也能一步踼。」意思就是說,能力再差的人也有一項小絕活,所以他就暗中觀察她們的一舉一動,不論好壞都觀察,並試著揣摩,但模仿最怕的就是抄襲,必須將其昇華為「二度創作」,也就是要去蕪存菁,把好的留下來、把不好的改掉,並成為自己的東西。
陳勝在以搧耳光為例說明,不要光只是搧耳光,而是要將女子的情緒和姿態展現出來,也就是要走入實境,可以學習、但不能抄襲,要使其精緻化,這些都要從日常生活中觀察,有時候就算站在舞台上不動,一個神情、一個手勢就有戲,不論走到那裡,都是觀眾的焦點,「走出自己的一條路最重要。」
從未離開過舞台 怎樣「丑」都沒問題
繼《界牌關傳說》的阿桃後,陳勝在去年又在新戲《鬼婆子》反串老婆子,明華園當家小旦、也是他的夫人鄭雅升飾演她的孫女,而他的女兒陳昭薇則飾演他們的恩人,戲中,陳勝在與陳昭薇發展出「類母女」的情分,現實生活中的爸爸反而成為舞台上的媽媽,如此巨大的性別反差與腳色轉換,對演員而言,可謂極大的考驗,但對一輩子跟「戲」逗陣作伙的陳勝在而言,可謂信手捻來,生動自然。
「相較於阿桃的彩旦腳色,鬼婆子是一位慈母,所以就不能再設定為丑角,而是老旦。」陳勝在說,不論彩旦還是老旦,都是反串,因此腳色的拿捏又回到他先前所述,要詮釋好腳色,拿到劇本後,首先要熟讀劇本、分段劇本、注入靈魂,從觀察、揣摩、學習當中,進行「二度創作」。
當然,腳色性別轉換的前置作業對50多年從未離開舞台、演出已近2萬場次的陳勝在而言,自然駕輕就熟,生動逼真,以鬼婆子一角緊扣台下觀眾心弦,再度贏得外界一致好評,說他是臺灣當代「絕世好丑」,一點也不為過。